一个八品,十六个七品,对付普通的八品绰绰有余,但对上范闲,却还有些艰难。
君山会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针对范闲设了个简单的局——用掌柜、伙计的性命作为要挟,让范闲没办法心无挂碍地动手。
在京都城,为了滕子京之死而选择与二皇子死磕到底的时候,范闲说过,小人物的命,也是命。
那时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弱点总会被人利用。
眼下,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范闲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动起手来,对方一定会在关键时刻杀人,以求乱了自己的心神。
“小范大人,你可曾看出,引你来慈山县,本身便是一个局?”
中年人正是徐继礼,他此时操刀在手,面对范闲时颇为得意。
范闲很是诚实的摇摇头:“倒是没多想。”
话音落下,下一刻,范闲身形骤然掠动,窜向徐继礼。
默契十足的王启年也在第一时间行动,缠上了黑蛟等人,他虽然武力不高,但追随范闲好一段时间,对于利用轻功优势缠人,已经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这边,徐继礼一时没料到范闲竟然会主动出手,还是朝向自己,连忙举刀格挡。
“嚓!”
柏影短剑掠过,徐继礼的长刀脱手,整个人也向后倒飞了出去。
范闲没有追击,落地的第一时间,手中短剑翻飞,收割着押着掌柜等人的黑衣人的性命。
剑影闪烁间,一个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范闲此刻,俨然成为了一尊死神。
便在范闲冲到掌柜面前时,那掌柜绑在双手的绳索突然绽开,掌柜袖中滑出两柄剑刃,猛地刺向范闲。
“嗤——”
范闲虽然极力躲闪,却仍旧被两柄剑刃刺中了脊背。
他一阵吃痛,柏影短剑险些脱手,提气向后刺去,割破了掌柜的喉咙。
“大人!”
王启年见到范闲手上,老脸一急,一时慌乱之下,被黑蛟在左臂重重砸了一圈。
“嘭!”
沉闷的声响当中,王启年顾不得左臂的疼痛,借力窜向范闲,几个起落,将范闲带离了战团。
范闲后背,此时插着两柄剑刃,伤口处鲜血淋漓,很是吓人。
“咳……咳咳……”
徐继礼从地上爬了起来,咧嘴朝着范闲笑道:“这……也是局!”
范闲闻言,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全无声息的掌柜,一阵苦笑。
是啊,对方既然料到自己不会见死不救,在这些“人质”当中安插一个内奸,又有何难事?
可笑自己一直以来太过于依赖天一真气,方才只顾用天一真气探查周围的高手,却忘了普通人,也可以杀人。
那掌柜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真气,显然是一个未曾修炼的普通人,但他时机拿捏得极为恰当,全力一刺之下,还是伤到了自己。
而且……剑刃有毒。
“噗……”
范闲喉头泛甜,一口血喷出,黑中带绿。
“大人!”
王启年见状,又是一声急呼。
范闲艰难地从腰间取出一瓶解毒药,仰头灌下,眯眼看向缓缓逼近的徐继礼与黑蛟:“范某虽然受伤中毒,但死前带走二位中的一个,还是有可能的,不知道二位商量好谁来死没有?”
说话间,范闲一只手却悄然藏在了身后,朝着王启年做了个手势。
王启年看得真切,那是监察院手语——撤!
他心中微动,真气小心运转着。
对面,徐继礼听到范闲的话,停住了脚步:“小范大人,你若是能在这么多人包围下杀了我,那我也死得不……”
“唰!”
徐继礼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眼前一花,王启年全力运转真气,带着范闲跃出了包围圈,朝着客栈外飞奔而去。
“追!”
黑蛟冷哼一声,带着一众黑衣人紧紧追了上去。
徐继礼留在原地,神情有些迷茫——范闲话语间一副死拼到底的架势,关键时刻竟然溜了?
徐继礼此刻,满脑子的问号。
另一边,王启年提着范闲,飞檐走壁,在城内遁走,躲避着身后的追捕。
“老王……城……城外,山里……不要联络……”
毒气攻心,范闲断断续续说出这么一句话,彻底昏了过去。
“大人!”
意识消失之前,范闲听到的,是王启年焦急的喊叫声。
……
慈山县城外,月下的旷野,带着秋日特有的肃杀。
“嗖!嗖!嗖!”
王启年手中提着昏迷的范闲,左右躲闪,避开一只只弩矢。
鬼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连庆国严格管控的手弩,也能拿出来。
原本在城内还能借着地形躲避这些人,谁知出了城,这些人仿佛放开了禁忌,第一时间掏出随身的手弩来,疯狂射击。
王启年左支右绌,背上已经中了三箭,若非他怕死穿了皮甲,这些弩矢又没有毒,只怕他已经交代到了这里。
只是……
“呼呼……”
好不容易甩开追兵一段距离之后,王启年不得不停了下来,扶膝喘着气。
他的背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连番的急速遁行,再加上还得顾着范闲,又受了伤,他已经几近力竭。
他低头看着昏迷的范闲,苦笑道:“大人,只怕这次,咱俩得交待在这儿了。”
王启年的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以前倒没看出来,你如此忠心。”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一个王启年熟悉的女子。
他循声看去,颤声道:“海棠姑娘?”
月下,一人衣衫平凡,有如村姑,腰间挂着两把短斧,除了海棠朵朵还能有谁。
她迈动步子来到王启年身边,很自然地接过了昏迷的范闲。
“伤得不重,帮我引开他们,可成?”
海棠朵朵上下打量了王启年一番,顺带着给王启年递过去一粒药丸。
王启年不客气地接过,仰头吞下,只觉体力有所回升。
事实上,他的确伤得不重,背上的箭簇,甚至都没有完全穿透特制的皮甲,只有尖端划破了背部皮肉。
他朝海棠朵朵拱拱手:“那我家大人便拜托圣女大人,王某这便去引开他们。”
说着,他便要起身离开。
他没问海棠朵朵怎么前些日子还在北蛮,突然又出现在了渭州,少说少问多做事,向来是他明哲保身的不二哲学。
眼下,只需要确认海棠朵朵不会对自家大人不利,便可以了!
“慢着。”
正当王启年要放心离开的时候,海棠朵朵出声叫住了他:“日后遇到范闲,不许告诉他我在渭州。”
王启年愣了愣,不明白海棠朵朵的用意,却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圣女大人放心,王某定然守口如瓶。”
语毕,王启年解下外衣拿在手中扮做范闲还在的样子,嗖地窜出了这里。
“在那,追!”
黑蛟带领的一众君山会杀手,循着王启年的身影追了过去。
海棠朵朵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消失夜幕当中,这才低下了头。
她手上,范闲依旧是昏迷不醒。
“先是虎门关,而后定州,又到了渭州,南庆的皇帝,怕你不死吗?”
海棠朵朵看着范闲后背渗出的黑中带绿的血液,神情莫名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