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御书房外,太子听到姚公公的话,略有些错愕。
姑姑自从上次事发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此时突然让姚公公带这么一句话来,是何用意?
他可记得清楚,这姚公公是秦家的人,姑姑让此人带话,相当于欠了秦家一个人情。
就这么一句话,值得吗?
太子满心的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姚公公。”
姚公公微微躬身退在了一边:“陛下已经得知殿下前来的消息,正在御书房内等着殿下。”
这是私事说完,恢复到了公事公办的样子。
太子朝着姚公公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一切陈设如旧。
太子见礼之后,被庆帝赐了座。
还未等他禀明来意,便见庆帝轻声道:“太学有位博士,好像是叫贺宗纬,听说告假去了渭州?”
咯噔!
太子的心跳猛地慢了半拍,恭敬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父皇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做什么?
是在暗示什么?
太子心中思绪万千,竟然忘了在第一时间开口回话。
庆帝好似也并未在意,而是又开口道:“舒芜在内宫门口拦着你,说了什么?”
唰!
太子这次,后背直接冒出了一层白汗,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站了起来。
“回父皇,秋闱过后,太学无事,孩儿便请好友贺宗纬告假,替儿臣去渭州看看,毕竟渭州案,儿臣也是主审官,得多了解。”
“至于舒大学士拦着儿臣,也是见儿臣进宫,误以为渭州案有什么进展,故此询问罢了。”
说话间,太子深深作揖,眉眼低垂,来掩饰脸上的忐忑。
电光石火间,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
他也已经明白,庆帝从进门起,便在暗示他,他所有的行动都在庆帝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都在眼皮子底下,那么想要构陷二皇子,除非拿出真凭实据,否则不大可能奏效,更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
所幸庆帝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借口,点了点头,旋即抬头笑看着他:“进宫不为渭州案,那还有什么事要禀告朕?”
庆帝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太子有种如坠深渊的后怕。
熟悉庆帝的他知道,自己方才赌对了,若是方才弹劾了二皇子,他的太子之位,只怕又得离二皇子近几分了。
直至此时,他才明白长公主托姚公公带来的口信,于是连忙道:“孩儿听贺宗纬说,渭州因为地形的原因,匪患横行。”
“孩儿觉得,宫典将军既然在渭州清剿马贼,不应当半途而废,还应当久留,彻底清除匪患。”
前来表明匪患严重、要宫典久留清剿,既能展示自己不惧宫典与二皇子走得近的容人之量,又能凸显出国之储君的庆国百姓的悲悯情怀。
这,正是长公主帮太子找的退路。
“你倒是有心了。”
庆帝点了点头,从桌上取出一份折子,递向太子:“你亲自跑一趟,让内阁把这份折子盖章,下发。”
太子接过折子,只一眼就愣住了——令京畿卫戍将军马永元为渭州剿匪副将,协同宫典剿匪。
而马永元,正是他的心腹。
太子捧着折子,下意识望向庆帝。
却见庆帝已经批阅起了折子,朝着这边摆摆手:“下去吧。”
“儿臣告退。”
太子恭敬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扑通!
走出御书房的太子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原地摔倒。
他手扶柱子,歇了好一会才让发软的腿有了些力气,跌跌撞撞向轿辇走去。
今日面圣,可以称得上是生死一线,若是他没有在关键时刻猜透庆帝的意思,一心攻讦二皇子,只怕夺嫡之路再难有气色。
而长公主那句话,更是给了他临机应变的方法,使他转而得到了庆帝的赞许。
这次渭州案,庆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彻查到底,决不允许他与二皇子相互拆台坏了大事!
念头至此,太子匆匆来到了内阁值房。
今日当值的阁臣,刚好是舒芜,见到这份折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将折子盖章后吩咐人送到了枢密院。
“今日事,多谢大学士!”
值房中只剩舒芜的时候,太子朝着前者深深作揖。
“当不得,当不得!”
舒芜连忙站起,扶起了太子。
随后,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太子的手:“殿下能摒弃前嫌,与二皇子殿下一同用力,彻查渭州案,乃是渭州百姓的福分啊。”
太子面露羞愧,微微低头:“大学士放心,今后在渭州案上,但有差遣,本宫一定听从。”
舒芜笑了笑,又是一阵温言,没有多说什么。
又寒暄几句后,太子匆匆出了宫,着人第一时间给贺宗纬传了消息:渭州案中,只许看,不许拆台!
太子在京都掀起的波澜,在庆帝的暗示下,无声无息地恢复了平静。
而在渭州,却有一场轩然大浪,于昨日夜间便席卷开来。
徐氏次子徐盛年,被钦差二皇子挂在了大旗上,送到了徐氏祖宅门口!
这则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渭州城的街头巷尾。
不少人抛下手中的活,从四面八方赶来看这位纨绔子弟的丢脸下场。
一句话,渭州城,苦徐盛年久矣。
这位公子哥,仗着是族长徐昌源最喜欢的儿子,从小到大横行无忌,在渭州城恶名远扬,却无人敢于制裁,此时难得吃瘪,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旗头上的徐盛年,在旗子被立在祖宅门口没多久便已经醒来。
但看到自己被挂在旗上,而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贱民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一个白眼,又晕了过去。
此时的徐氏祖宅内,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盛年好歹也是族长的爱子,这二皇子如此行事,不怕我们徐氏心寒?!”
“这不是打我们徐氏的脸吗?”
其中一个儒衫中年,在内堂来回踱步,言辞激昂。
这话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没错,族长,这二皇子如此嚣张,咱徐氏一定得讨个说法!”
“都给我闭嘴!”
徐昌源从主座上站起来,拐杖杵得不住地响。
他老脸铁青,视线从一个个徐氏族人脸上掠过,冷声道:“盛年的脸,不是别人打的,是他自己手贱,撕下来的!”
“别当老夫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平日里一天天惯着他,干什么都任由他乱来,现在竟然敢冲撞钦差卫队,被人教训了也是活该!”
说着,徐昌源走到内堂门口,借着夜色看了一眼宅邸外钦差旗杆上模糊的影子。
旋即,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做错了事,要认罚,让他在旗杆上挂一晚长长记性,明早再放下来!”
语毕,徐昌源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后宅走去。
有徐氏族人望着徐昌源的背影发问:“那明日二皇子要是还不放人,族长又该如何?”
徐昌源脚步不停,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明日盛年若是还不能从旗杆上下来,那便真是打我们徐家的脸了。”
“我徐家的脸,不是谁都能打的!”
徐昌源最后一句话中,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