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事情扑朔迷离,必须要实地去查清。
范闲虽然不想再度离京,但无奈事情已经临头,总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于是与太子、二皇子去联合舒芜写出京奏折,所幸结果不错,得到了舒芜的同意。
四人拟好奏折后,二皇子与太子先行离去,范闲留在舒府,被舒芜拉着好一通鉴赏诗词后,这才得以脱身。
王启年已经得知了范闲的去向,刻意等在舒府门口。
见到范闲,他第一时间上前,将徐六的事连同信纸一角告知了范闲。
“报效徐家……”范闲看着信纸上的字,想起了徐天吉的态度。
他略一思索,笑道:“这只怕,是徐天吉留给我的指向。”
所指的方向,自然是渭州,徐家祖宅。
看来,这趟渭州是非去不可了。
念头至此,范闲将信纸收起来了,看向王启年:“徐天吉进京那日,城门是谁值守的,为何没有拦住那一百多人头?”
王启年想了想,躬身道:“大人,您要问别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那日,京都有场大动作,徐天吉能进城,与这件事有关。”
说着,王启年也不等范闲追问,继续道:“那日,陛下生气言大人带定州的北齐密谍回京,而城门司未加阻拦检查,将城门司从上到下处罚了一遍,城门因此失去监管足足半刻钟,想必徐天……徐天吉便是趁这个机会进城的。”
范闲愣了愣,轻笑道:“还真会挑时候。”
城门守卫的空缺,是庆帝造成的,总不可能是庆帝要放徐天吉进城吧?
范闲腹诽一句,对着王启年吩咐道:“租辆马车,回府。”
既然决定了要去渭州,无论如何,都得提前和婉儿打好招呼。
范闲回到府中,将父亲婉儿说明原委,不出所料,轻易便得到了理解。
范府在这些事情上,向来不会去阻止范闲的意愿。
庆帝的圣旨来得很快,翌日一早,便有明旨到达范府:着令太子、舒芜继续坐镇京都,二皇子、范闲作为钦差前往渭州查案,以二皇子为正使。
范闲领旨后,与二皇子商议一番,当日下午启程,前往渭州。
临行前,范闲去了一趟礼部,将平北侯的印信取了回来。
这是庆帝在定州之事上给他的奖赏,此时拿回来,也方便在渭州行事,好歹能避免如贺宗纬那等宵小挑衅。
只是范闲没注意到,在他与二皇子的队伍将将离京后,还瘸着腿的贺宗纬,便在第一时间出了京都,登上了前往渭州的马车。
三日后,范闲与二皇子一行改马车走水路,随渭水船行半日,便可到达渭州。
与此同时,二皇子任正使、范闲为副使,前来渭州彻查徐天麟之案的消息,也传到了渭州城。
渭州城最繁华的主道大街上,徐氏祖宅占地宽广。
徐氏内堂内,不时传来“笃笃笃”的声音,显得很是急促。
“都说说,都说说,该如何是好?!”
徐氏族长徐昌源拄着拐杖,不停地杵着地,对着堂内坐的众人连声问道。
他须发皆白的老脸上满是焦躁,全然不见半分一族之长的风度。
堂内的一位位在座之人,有气质高雅的耄耋老者,有饱读诗书的中年儒士,也有身着低品官袍的青年官吏。
徐氏盘踞渭州数百年,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虽然近些年来代代衰败,徐天吉一个推官和徐天麟一个商贾,都成了徐氏最出彩的后辈。
然而,徐氏在小处,却依旧势力惊人,眼下在座诸位,便是徐氏真正的底蕴所在。
这些人,有的是一里乡老,有的是书院教习、地方教谕,有的是书办、主簿等底层官吏,无形间形成了一张大网,牢牢控制着渭州权贵底层,与渭州城同气连枝,休戚与共。
若让这些人说能一定在渭州半成某事,他们不敢保证;但若是这些人不松口,绝大多数人,在渭州什么事都办不成!
只是,这一切都有个限度。
徐天麟一家的事情,本就是他们在背后捣鬼,此时庆帝派了人来,他们难免做贼心虚。
更遑论这两人一个是夺嫡热门的二皇子,另一个更是从不按套路出牌的“范一州”范闲!
他们着实没把握,能对付这二人。
“哼!说什么说,若非族长您当初资助徐天吉兄弟,他们焉有今日,而今我们不过是逼得紧了些,他们竟然敢杀死盛典,眼下他们有此结局,也是活该!”
一个壮硕中年冷哼一声,忍不住出口埋怨起来。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与烦躁。
“闭嘴!”
徐昌源猛然回头,瞪着壮硕中年:“这话你敢对着两位钦差说?!”
中年喉结动了动,眼神开始躲闪。
“当初是哪些失心疯的,竟然引来马贼屠了天吉、天麟全家,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徐昌源环视了堂内一圈,见不少人低下头,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候有本事做,现在有本事,将这事扛了啊!”
徐昌源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内堂,经久不息。
没人敢于回应。
勾结马贼,屠戮同族全家,这份罪名,没人敢扛。
良久,次座上,与徐昌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主支二房徐昌德开了口:“我来吧。”
唰唰唰!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汇聚到这位二老爷身上。
他一身素袍,手中还拿着串珠,分明是一副出尘的样子。
众人皆知,这位二老爷醉心修道,常年宿于庆庙,不问世事,在家族会议上向来都是不出声的雕塑,此时竟然会应承下这么大的事?
“家族事大,修道事小,为了徐氏,我不得已,也只能破戒一回。”
徐昌德解释一句,对上徐昌源的眼睛:“兄长,我与那边还有些联系,这事我来处理吧。”
徐昌源拐杖一顿:“黑蛟?”
徐昌德点点头。
见状,徐昌源坐回主座,无奈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家族中人,皆可差遣,包括老夫!”
说着,徐昌源环视众人一圈,面带警告。
众人虽然听不懂这二人最后的“黑蛟”是在打什么哑谜,但也知道这烫手山芋已经推了出去,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我听候二老爷差遣!”
“昌德二哥,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吩咐!”
“二堂叔高义,我在这里给二堂叔行礼了……”
……
一时之间,不少恭维的话,朝着徐昌德涌来。
徐昌德面色如常,朝着徐昌源点了点头,缓步走出了内堂。
出得徐氏祖宅,早有马车等在门口。
“庆庙。”
徐昌德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到了庆庙。
与别处的庆庙不同,渭州庆庙,就在城内。
徐昌德下马车后进了庙宇,一路不停,向着庙宇深处走去,香客逐渐稀少。
来到了一处长着三人合抱大树的院外,他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树下,盘膝坐着一人,一身黑衣,不少秋叶在其头顶、肩上落着,昭示着此人已经坐了不知多久。
徐昌德的脚步声,让他睁开了眼睛。
“想通了?”
此人缓缓开口说话,声音滞涩,仿佛修闭口禅的人多年来第一次开口。
徐昌德点点头,将手中串珠放在黑衣人身前,恭敬行礼:“请黑蛟大人,帮我徐氏解决范闲与二皇子。”
“此事一了,徐氏愿听大人背后的君山会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