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太子。
这等诛九族的大罪从陈萍萍口中说出，在场三人没有半点变化。
范闲目光闪动，瞬间懂了陈萍萍的意思，求证道：“秦家利用了藏在叶家的暗线促成此事，将责任推在了叶家身上？”
陈萍萍点点头，笑道：“秦业打了一辈子仗，兵法中虚虚实实那一套用得出神入化，这次万朝谷之事由他在幕后安排万无一失。”
“等我察觉时，虽然看出有他们这些人参与，却只能找到青魇鬼这一条线索。”
监察院监察全国，各州大臣各大势力无不在监控之下，就连某些大臣夜里与夫人敦伦几次用得什么姿势都清清楚楚，却查不到万朝谷之事的更多线索。
陈萍萍这番话，让范闲心中对秦家老爷子的评价蹭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
他猛然想起在秦府时老爷子的表现，不仅让他一肚子气撒在了棉花上，更是三言两句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叶家的种子，这份手段，现在想想的确非同凡响！
“曾经有位刑名大师说过一句话——凡走过必有痕迹，监察院查不到线索，只能说明没找到痕迹。”
范闲轻声将前世艾德蒙罗卡的黄金定律讲了出来。
陈萍萍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两遍这话，牵动嘴角的肌肉笑道：“这话对也不对，至少有几名八品高手出手清除痕迹，院里没几个人能还原。”
范闲眸子一敛，才记起这是个有真气甚至大宗师的世界。
他眉头动了动，又道：“有时候，想要置人于死地，并不需要证据。”
话语之中，透露着一副不查到底不罢休的信念。
陈萍萍则继续扮演着泼冷水的角色，摇头道：“陛下现在还离不开这些人，动手的也不是他们本人。”
范闲抬头看向陈萍萍：“我想试试。”
陈萍萍以温和的目光迎上范闲，与之对视几秒后笑道：“院里的人手，随便用。”
就在一天前，他刚对范闲说过类似的话。
这一次范闲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好。”
陈萍萍微笑着抬抬手，已经与这位老人很熟悉的范闲自然地推着轮椅，朝正堂回返。
一路无言，走到正堂外时，陈萍萍突然开口：“晚饭在院里吃？”
范闲的脚步一滞，旋即恢复了正常。
他面色平静地摇摇头，道：“不了，父亲要我回去吃晚饭，有要事相商。”
陈萍萍面色不变，点头道：“正事要紧。”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范闲沉默着把陈萍萍推回正堂，将轮椅交给一名监察院官员后，与言冰云一同告退，出了正堂。
绕过照壁，出了内院的门，范闲脚步一顿，侧头朝门边看去。
影子正一身黑衣，安静地站在门墙下的阴影中，显然是在等着范闲。
范闲冲着言冰云使了个眼色，待后者离开后走到了影子身边：“影子大人有事？”
影子声音带着常年处于黑暗产生的寒意：“万朝谷刺杀时，我奉宛长命令，带一百三十六名六处精英分散在山谷各处。”
六处主刺杀、暗中保护，陈萍萍既然让影子带人藏在那儿，肯定不是为了看风景。
范闲念头转动间，很快明白了陈萍萍的用意，也明白了影子的用意。
他袖袍下的双手舒张，冲着影子笑道：“谢了。”
影子宛如一个雕塑，未做回应。
范闲笑笑，转身朝着监察院门外走去，步伐中带着些清爽。
他走出监察院的大门，言冰云正在门外等候，上前问道：“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范闲淡笑：“先等等，秦家或许会当乌龟，那位自诩清明的韩大人可不一定咽得下这口气。”
有了监察院做底气，范闲的自信溢于言表。
事实上，韩志维确实很生气。
身为尚书之尊，带着数百十三衙门好手从范闲手里救人无果，要救的人还在半个时辰后成了一具尸体，韩志维感觉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老脸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
“还请殿下为微臣做主。”
韩志维朝着主座上的太子拱手。
太子皱眉看着自己这位心腹，心下满是不悦，忍不住道：“本宫要你去三石居给秦家示个好，何曾让你与范闲对着干了？”
韩志维抬起老脸，神色忠耿地道：“殿下，范闲违反庆律，臣岂能枉法？”
“我辈掌刑狱之职，宁折不弯！”
韩志维声音朗朗，有如黄吕大钟。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你若真宁折不弯，就不会看二哥失势后想做个从龙功臣，投靠本宫了。
这话他没说出来，而是起身笑着扶起韩志维：“韩大人莫要误会，本宫没有怪大人的意思，只是一时一时急火攻心失了分寸。”
韩志维老脸稍霁，沉声道：“喜怒随心非明君所为，殿下须戒之。”
太子温和地点头笑道：“本宫省得，这次辛苦大人，请先回去歇息吧。”
“大人放心，范闲若是因此事不识好歹，本宫会为大人主持公道。”
韩志维等的就是这句话，闻声后撤两步行礼：“臣告退。”
“韩大人请。”
太子笑着看韩志维转身出了东宫，脸色逐渐阴寒，猛地一甩袖袍走入了主座后的布帘内。
“姑姑您可听到了，这老匹夫自从投在我帐下未见寸功，竟然如此倨傲，简直气煞我也！”
太子朝着端坐案前品茶的李云睿说道。
李云睿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文人傲骨，寻常事，犯不着动气。”
她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太子脸上的寒意逐渐退去，起身坐在了对面。
“敢问姑姑，韩志维这老匹夫弄巧成拙彻底得罪了范闲，侄儿该当如何是好？”
太子身子微微前倾，诚恳发问。
李云睿为太子倒上一杯茶，淡淡地开口：“范闲这个人看似大度，其实记仇到了极点，你是他回京以来第一个主动招惹上去的，等他腾出手来，必然会拿你开刀。”
太子手握茶杯，低声问：“姑姑的意思是？”
“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做得彻底些，”李云睿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抬头看向太子：“韩志维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吗？”
“那便让他上书参范闲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