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幸不辱命。”
“牺牲的虎卫、将士、属吏仆奴包括大理寺司直张大人共计三百一十九人全部在此,此外还有俘虏一名,在高达的看管下。”
王启年远远地便跳下马,施展轻功来到了范闲身边禀告道。
“辛苦了。”
范闲重重地点了点头,整整衣襟朝着运送棺材的车队走去。
临到队伍正前方,他深深弯腰,口中高喊:“范闲于此,谢诸位抵死相护。”
“今日范闲在此立誓:一要贼人血债血偿,还诸位一个瞑目;二要请诸位放心,诸位父母妻儿,范某养之!”
声如洪钟,音似天雷,在天地间轰隆作响!
此一言出,城门口举众哗然。
不少从进京开始就暗中跟着范闲的探子身形窜动,飞快地朝着自家主子而去。
任谁都能听出来,范闲这话比起砸枢密院大门,更像是宣战檄文。
万朝谷刺杀一事,已然注定不死不休!
王启年跟在范闲身后,神色肃穆地等着范闲直起腰,这才靠近了问道:“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俘虏送去刑部,”范闲说着,目光从一口口棺材上扫过,声音变得略显低沉:“这些死者,有家室的连同抚恤银子送去家里,没有家室的由范家负责丧葬——”
说到一半,他转头盯着王启年:“这件事你找院里信得过的兄弟盯着,谁要是在中间拦着使绊子,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范闲的杀意弥漫,毫无保留。
王启年神色一凛,重重地应道:“大人放心!”
范闲点点头,迎上高达与叶仁,几人寒暄几句后,虎卫首领高达回宫交旨、叶仁回叶府见义父叶重、王启年去处理俘虏安排棺材。
而范闲则黑衣白带,在无数双暗处的眼睛注视下,朝着监察院走去。
监察院内,言若海向陈萍萍交接完事务,正朝门外走去,余光却瞥见一个黑斗篷的人影。
“站住!”言若海冷喝一声。
常年执掌监察院四处,让他的声音带着监察院独有的威严与冷意。
那黑斗篷人影脚步一滞,停在了原地。
言若海冷着脸绕到此人面前,扬手扯下这人的斗篷头罩,声音阴冷地道:“卢嘉庆……”
黑斗篷下的人正是卢嘉庆,面对言若海的喝问,他连退几步,神色变幻不敢言语。
言若海眼角皱起,看着他冷声道:“勾结朝中势力,引导范闲踏入万朝谷刺杀的陷阱,你回来是领死的?”
万朝谷刺杀之事发生的第一时间,监察院就已经进行了紧锣密鼓的暗中调查。
刺杀发生在沙州地界,属四处管辖。
言若海身为四处主办,自然对调查内容一清二楚,那份文书上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处卢嘉庆,涉案颇深!
他虽然素来不喜范闲,但一来范闲乃是监察院的人,二来监察院向来要求独立朝堂之外,卢嘉庆掺和进此事当中,让他如何不怒?
即使是以他向来稳重深沉的性子,此时也没办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言主办。”
就在言若海咄咄逼人之时,身后传来了陈萍萍那素来平淡略哑的声音。
言若海转头,看向陈萍萍。
“卢嘉庆是我的人。”陈萍萍淡淡地说出一句话。
言若海素来深沉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诧异,随后眯着眼看向陈萍萍:“为何?”
两人的对话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暗藏玄机。
陈萍萍一句话说出,便代表了卢嘉庆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了他的指使。
而言若海显然不理解陈萍萍这么做的原因,这才出声发问。
以陈萍萍素来在监察院只管下命令的性子,本不会去解释,但他今日却罕见地开了口:
“你我都老了,总得想个办法扳倒挡在他们几个小的面前的几座大山吧。”
“否则等到你我都退下去,京都各大世家的反扑他们如何能受得住?”
陈萍萍说着,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地怅然。
对这位宛长大人了解颇深的言若海闻听此言,心中生起一股荒诞的感觉。
诚如陈萍萍所说,监察院在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
一旦积威深重的陈萍萍以及自己等人退下去,而年轻一代又没有继续到足够的威望之时,只怕监察院会成为庆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产物。
这些都是事实,可是不应当从陈萍萍嘴里说出来。
这个心冷了一辈子的监察院头子既然说了这么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只怕是为了更好地隐藏秘密。
念头至此,言若海掀了掀眉毛:“所以在万朝谷内,必要的牺牲是应该的?”
闻听此言,陈萍萍低头拢了拢衣袖,没有说话。
言若海转头看了眼站在陈萍萍身后的卢嘉庆,攥了攥袖袍内的拳头,转身离去。
陈萍萍看着言若海走远,对着卢嘉庆吩咐道:“走吧,范闲等着你我呢。”
卢嘉庆点了点头,推着陈萍萍朝监察院正堂走去。
正堂内,范闲黑衣白带,端坐于堂上。
见到陈萍萍与卢嘉庆到来,他目光动了动,从卢嘉庆身上落到了陈萍萍身上。
“下官见过宛长,出京诸事已了,下官特来汇报。”
范闲朝着轮椅上的陈萍萍长揖做礼,规矩中带着疏离。
陈萍萍仿佛没有察觉,笑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用汇报。”
范闲沉默片刻,开口道:“那下官先行告退。”
语毕,他绕过陈萍萍就要走出大堂,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等等。”
陈萍萍淡淡开口。
范闲的脚步随之停住,转身看着轮椅上陈萍萍的背影,面无表情。
陈萍萍朝卢嘉庆摆摆手,让其将轮椅转了过来,看着范闲道:“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话音落下,卢嘉庆从袖间取出一卷文书,恭敬地递到了范闲面前。
范闲好似这时候才注意到卢嘉庆一般,眯眼静静地看着后者的脸,并不急着接过文书。
卢嘉庆被看得后背发凉,深深地埋下了头不敢与范闲对视。
足足有数十息后,范闲才从卢嘉庆手中接过文书,展开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