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书房,范闲本想着再去找林婉儿,谁知被太后身边的婢女拦了下来。
“太后有旨,郡主要在宫中为寿宴祈福,平北侯有事等寿宴后再说。”
冷冰冰的一句话,断绝了范闲见林婉儿的可能。
回想起老娘与这太后老太太的恩怨,范闲心中对老太婆的恶感更深。
没能如愿见到婉儿,他只得转身离去,却在宫门口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处的言冰云。
“小言公子有事?”
范闲笑着看向言冰云。
比起庆帝,还是和冰块脸相处让人舒服些。
“陛下要我彻查万朝谷一事。”言冰云面无表情,缓缓说着。
范闲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发呆。”言冰云声音冷淡。
范闲恍然大悟,御前奏对的时候,庆帝把自己晾在一旁,自己也就乐得轻松,脑子中想着其他事,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漏听了庆帝对言冰云的吩咐。
“需要我做什么?”言冰云行事说话一如既往地干脆简洁。
范闲目光闪了闪:“还真有一件事……”
说着,他凑上前去对言冰云耳语起来。
言冰云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没有躲开。
与此同时,枢密院大门前。
白马义从队列齐整,马头枪尖一致朝着大门。
在白马义从与大门中间的地面上,十三架八牛弩未曾被挪动半分。
张正伦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大门口,一人独挡十三架八牛弩、八百白马义从。
而其余的官员吏员,皆是从后门进出办差,可谓屈辱到了极点。
这场景更加印证了枢密院不干净的说法,流言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京都。
整个枢密院衙门已然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对着坐在大门口的张正伦指指点点,更有暗骂其为‘无耻老狗’者。
“哟,这东西还没搬走啊?”
范闲的声音从一处传来,那处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让范闲走了进来。
年老的张正伦扶着凳子缓缓起身,看着范闲道:“敢问在平北侯心里,庆国律法何在?”
送走了言冰云才过来的范闲看着这位与张吉有几分像的老人。
一下午的独力支撑,已经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输得齐整的花白头发也变得有些杂乱。
“我无意与世伯为难,今日这十三架八牛弩我会带走,”范闲说着,静静地看向张正伦:“只是请世伯想想,你为枢密院撑门面时,可曾想过惨死万朝谷的张吉兄。”
语毕,他也不去看张正伦的脸色跨上了白马义从准备好的马匹。
身后的赵将军大手一挥,几十名白马义从娴熟地抛出挂在马侧的绳索,将十三架八牛弩扣住,拖离了枢密院大门。
张正伦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范闲一行离去,老脸上神色连番变幻,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被人抽掉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岁。
哗啦啦——
一众穿着低品官服的官吏从枢密院的大门中窜了出来,将张正伦围了起来。
“这杀神终于走了,还是张副枢有手段!”
“是啊是啊,此事多亏了张副枢!”
“张副枢辛苦了,快回堂内喝盏茶谢谢吧,几位枢使和签事都等着向张副枢道谢呢。”
……
一干官吏簇拥着张正伦,便要带着他朝枢密院内走去。
却见张正伦摆了摆手:“诸位向堂内的同僚告声罪,正伦身体不适先行回家,就不入府堂了。”
周围的官吏一愣。
却见张正伦已经推开众人,脚步蹒跚地朝着街道外走去。
“张副枢……张副枢……”
几个小吏连声叫喊着,张正伦却是头也没回。
眼看着他走远,其中一个小吏脸上挂不住了:“呸,一个泥塑的枢密副使,摆什么架子?”
“就是,也不看看这枢密院内,上至枢使下到看门的狗,谁把他当盘菜了?”
另一名小吏也开口骂骂咧咧起来。
“诶,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人家刚死了儿子嘛,还不兴人家伤心伤心了?”
又一名小吏开口,看似在劝说同僚,话里却都是阴阳怪气的味道。
“说得也是,听说他那独子直接被八牛弩把脑袋射成了豆腐脑,你说这老倌以后瞧见豆腐脑会不会食欲大振呐?哈哈哈哈……”
最先开口的那名小吏也转怒为喜,大笑着附和起来。
“走走走,一起去回禀堂内的诸位大人,就说这老东西倨傲不肯见诸位大人,等明日点卯,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有小吏一声提议,其余人纷纷附和,簇拥着朝枢密院衙门内走去。
张正伦三品枢密副使,这些个小吏最高也不过是个八品行走,言辞间却全然没有半点尊敬,更遑论上下尊卑。
这副场景看起来让人觉得荒诞至极。
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看到这一幕流露出思索,缓缓转身离去。
而此时,范闲与赵将军一行已经出了枢密院大街。
赵将军请示道:“大人,咱们下一步去哪?”
“刑部衙门。”范闲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淡淡说道。
赵将军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难道自家大人回京第一日,就要将各大衙门的门砸个遍?
不过他好歹也是军人,令行禁止刻在骨血内,没有丝毫迟疑地朝着身后的白马义从下令:“转道——刑部衙门!”
赵将军的高喊被不少跟着范闲看热闹的百姓闲人听到,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心里生出了和赵将军相同的想0法,围观人群的气氛愈加高涨。
范闲与刑部无冤无仇,自然不是去砸大门,他带着白马义从来到刑部衙门前,将十三座八牛弩放下,称是证物后,便带着白马义从策马离开,丝毫不给刑部推诿的机会。
做完了这件事,他令白马义从暂时驻扎城外,自己则头缠白色布带,来到了城门口。
先前已经接到了飞鸽传信,王启年、高达、叶仁三人带着万朝谷的牺牲者,即将入城!
这些人都是因自己而死,自己有那个义务,于城门迎候!
傍晚时分的京都城门,因为离落匙不远,来来往往的人比起其他时辰多了不少。
范闲一身黑色长衫,额戴白色布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也有一些进城后不急着回家的闲人,三三两两站在范闲身后,等着看范闲在迎候谁家棺椁。
晚霞红透半边天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高达王启年开路、叶仁断后,装着一口口棺材的大车进入了城门口诸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