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东,青榆木匠铺。
这间店铺占地不小,两进的院子,前院做店铺,后院锯木声钉锤声不断响起,却是充做了加工木料之地。
与街面上其余地方熙熙攘攘的客人相比,这里唯有寥寥几个客人,显得冷清到了极点。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踩踏街面上的响声越来越近,寥寥几个顾客见得马车前方幡旗上的“柴”字,皆是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此处。
马车停在空无一人的青榆木匠铺门口,一名身着紫金华服的张扬公子下得马车,在一众健仆的护卫下直入木匠铺后院。
木匠铺的后院堆满了各种半成品的木料,桌椅门窗皆有,却又与时下大兴的有所不同。
院中,一个与紫金华服公子有几分相像的匠人,身着一身朴素短衫,正打磨着一块木头,见得紫金华服公子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其一眼,又继续干起手里的活来。
“柴和,本公子来了你不知道跪迎?”
紫金华服公子让下人站在门口,自己走到那匠人面前,语带不悦地喝问道。
他把玩着手中折扇,斜眼看着匠人,瞧着纨绔至极。
“柴家可没有哪条规矩,要庶子跪迎嫡子。”
被称作柴和的匠人淡淡说了一句,头也没抬,让紫金华服公子脸色微变。
二人一问一答间,身份已经十分昭然,紫金华服公子是柴家少家主柴天仁,这匠人,却是柴家庶长子柴天和。
没等一身紫金华服的柴天仁说话,匠人柴天和又淡淡开口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闻言,柴天仁脸色一变,伸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名贵玉佩,冲着柴天和道:“柴和,昨日含珠楼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楼里那个不长眼的薛妈妈,竟然惹上了范闲这尊煞神,也不知这范煞神会怎么找场子炮制本公……”
“画屏不是把薛妈妈杖毙赔罪了吗?你还担心什么?”柴天和没等柴天仁把话说完,便开口反问道。
柴天和显然对自己说话被打断很是不悦,皱眉用力捏了捏玉佩,这才重新着看向柴天和道:“圈子里都说范煞神睚眦必报,本公子也是怕他没解气。”
“这含珠楼是我这个柴家少家主的产业,你作为柴家人,总得帮本公子想想办法。”
柴天仁显然是素来高高在上跋扈惯了,此时有求于柴天和,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
柴天和手上打磨木材的行为不停,缓缓开口道:“画屏在这件事情上做的不错,你可以多问问她。”
说完,他伸出手道:“承惠五十两银子。”
得了答案的柴天仁目光闪烁几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柴天和手上,转身就走。
很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行人便走出了青榆木匠铺。
“呸!”
才出门的柴天仁,当着满街百姓的面朝着青榆木匠铺的大门啐了一口,嘴上骂道:“装什么高人样子,若非本公子身边没有得意的幕僚,三爷爷又让我多问你,我会在这儿对你这个废物庶子多说话?”
骂骂咧咧间,他一脸阴沉地上了马车,朝着含珠楼而去。
木匠铺后院。
“吱呀——”
柴天仁走后,院内屋子的门被拉开,一长相秀丽、身着劲装的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天和哥哥,你脾气可真好,那废物对你大呼小叫,你竟然一点也生气。”
劲装女子带着娇俏的笑容来到柴天和身边,帮忙打着下手。
“怎么说话呢,天仁是你兄长!”
柴天和停下手中的活,嗔怒地瞪了一眼劲装女子。
这女子正是柴家小姐柴画屏,听到柴天和训斥的话语,脖子一缩,讪笑道:“这不是叫习惯了嘛,再说了,他那个纨绔样子哪配当我兄长,只有天和哥哥你才是我兄长!”
说着,柴画屏赔笑着问道:“哥,你昨日特意要我呆在含珠楼,又杖毙了薛妈妈来给范闲请罪,究竟是为何?”
“受人之托罢了,”柴天和继续着手上的活,开口冲柴画屏吩咐道:“薛妈妈是你安排在含珠楼收份子的人,你刚好可以借这个事情接触接触范闲。”
吩咐完之后,他专心投入了打磨木材当中,不再说话。
柴画屏也不急着走,双手托腮坐在柴天和身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柴天和的一举一动,眉眼间都是笑意。
沧州城,旧衙。
昨日与李弘成饮酒过多,直到日上三竿,范闲才从床榻上起来。
洗漱完毕后的他舒展着双臂,来到大堂正要用餐,却见海棠朵朵坐在座位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中有些发怵,尴尬地笑道:“圣……圣女大人有事?”
“你当真要帮李弘成对付柴家?”
海棠朵朵冷声问着,眼底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范闲闻言,情知她是担心自己再遇上和虎门关一样的连番刺杀,于是笑道:“放心吧,这里不是边关,大家都比较温和,不会动不动就动刀动枪。”
一句轻佻的话说出口,海棠朵朵的眉毛不出预料掀了起来。
范闲敢在她发飙之前,在座位上坐定,郑重道:“而且,庆帝要我在沧州养伤,未免没有存了靠我处理尾大不掉的柴家的心思。”
海棠朵朵安静下来,心中略一盘算,便明白了范闲的意思。
昨日李弘成已经说过,庆帝早就想对柴家下手,但苦于没有借口。
身为帝王,他定然知晓李弘成想要对付柴家的事情,这时候把范闲挪到沧州,以范闲惯来会被麻烦找上门的过往,定会与柴家产生交集,而招惹上了有庆帝和陈萍萍双重护佑的范闲,柴家的覆灭就是十之八九的事情了。
不然的话,现今两国已然不可能发生战事,庆帝完全可以命范闲在虎门关就地养伤,丝毫没有必要让范闲挪地方。
想到这里,她不由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你们那位陛下,可真是会用人。”
说完,没等尴尬的范闲说什么,她又道:“那你现在怎么办,直接表明与李弘成联手?”
范闲嘴角带笑,轻轻摇头道:“李弘成是二皇子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还是不能靠他。”
海棠朵朵眉头一皱:“除了李弘成,在这沧州城你可就没什么相熟的人了。”
她还有半句显而易见的话没说——要动柴家这尊地头蛇,没有本土势力的帮忙,是寸步难行的。
“没有相熟的人,那就发展几个呗。”
范闲一脸淡然的样子,笑道:“我觉得,沧州府尹邱不器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