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虎门关,安静地吓人。
因为临近大战,大皇子早早就下了宵禁令,街面上空无一人。
偶尔有马蹄声响起,那是巡夜的骑队。
他们手中持着套索与手弩,但凡发觉街面上有人行走,他们便会套索伺候,但有反抗,皆是手弩射杀了事。
大战之际,重典治安乃是常态。
只是人心如水,再严密的巡查也能从中间找出一线缝隙侵蚀。
荀鹤轩心中默念着着五十三支骑队的巡夜路线,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对对骑队,来到了关北最气派的府邸门前。
“当当当。”
他极有节奏地敲击了侧门三下,叩响了门环。
随着“吱呀”一声,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一双眼睛,见得是荀鹤轩,门缝开得大了一些,荀鹤轩闪身进去,侧门重新合拢。
府外的檐角上,王启年的身影兔起鹘落,在阴影中几个起跃,也进入了任府。
任府内。
荀鹤轩随着开门的仆人在雕梁画栋的走廊中蜿蜒前行,一路无言,很快到了一处活水潺潺的内院前。
荀鹤轩朝那仆人点点头,走进了院子。
院中,有着一桌菜肴丰盛的席面,几个轻纱罩体、身形若隐若现的妙龄女子,在桌子不远处持着乐器吹弹。
荀鹤轩刚走进院子,双眼就落在那几个女子身上移不开了。
“咳……”
直到坐在席面上的任澹轻咳一声,荀鹤轩才反应过来。
他收敛了自己灼烫的眼神,来到了任澹面前恭敬跪地行礼道:“孩儿参见义父。”
堂堂虎门书院山长,竟然跪在一个商人面前张口叫义父,且这二人同是年近半百的岁数。
此情此景,看得藏在梁脊上的王启年心中只觉荒诞无比。
“嗯,起来吧。”
任澹却是习以为常地点点头,举止极为自矜。
荀鹤轩闻言,很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欠着身子坐在了任澹对面。
任澹笑着看了一眼荀鹤轩,举起酒杯肚子和后者道:“此次我能得脱大狱,得多谢你适时逼死太康参了,我敬你。”
“义父言重了!”
荀鹤轩慌忙给自己倒上酒,站起来诚惶诚恐道:“这一切都是那位的安排,孩儿只是奉命行事,岂敢居功?”
荀鹤轩一席话谦卑到了极点,让任澹听得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他满意地看了荀鹤轩一眼,笑道:“这件事上你也出力不小,当得起我一杯酒。”
说着,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荀鹤轩连忙跟着喝完了酒。
“行了,这些乐伎算是对你的犒赏,屋里还有一百两黄金,你好好玩吧。”
一杯喝完的任澹站起来,甩甩袖袍朝着院外走去。
任澹才走出院门,荀鹤轩一双眼眸就亮的吓人,怪笑着朝还在奏着婉转乐曲的脂粉堆扑去,哪里还有半点书院山长的儒士风骨。
“呸!什么玩意儿……”
王启年说不上是羡慕还是不齿地低声骂了一句,继续猫着身子朝任澹离去的方向追去。
活春宫是好看,但他总归还记着范闲的吩咐。
从刚才的场景来看,荀鹤轩不过是个小角色,唯有跟着任澹,才能找出这些人背后的秘密。
夜幕深重,王启年远远缀在一袭锦袍的任澹身后不远处,隐蔽地跟随着。
也幸在任府建筑密集,走廊蜿蜒绿树叠嶂,所以他才有足够的藏身处与落脚点,不被任澹所发现。
任澹手提灯笼,很快穿过后园,走到了一处小院门前。
王启年远远看着,正欲借着踩踏廊角的起势落在院外的一颗绿树上,身形却突然停了下来。
小院外那一层绿树上,绑满了细密的铁蒺藜锁链,若是有人不甚一脚踩上去,只怕立时得脚掌被刺穿。
王启年重新趴伏在走廊顶上,眯眼看着小院周围,心中一阵后怕。
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小院,竟然藏着这等玄机。
且这所院子周围完全被高大的树木环绕,根本无从窥视其中的究竟,唯有西面不种树,却有着衔接街道的高大围墙,街道对面的建筑低矮平整,也无法从高处窥见其间。
王启年静静地看了这明显有玄机的院子几秒,当机立断转身原路离开了任府。
与此同时,凌渡河北渡口。
临近大战,许多在这条河上摆渡谋生的艄公惜命,都已经停了营生。
夜深露重,一叶老旧的扁舟划破水面,稳稳地朝江北而去,舟前没有常见的照明灯笼。
若是不注意瞧着,都无法发觉凌渡河上还有着这样一艘小舟。
把桨的艄公是个年愈古稀的老人家,也只有这种一辈子靠凌渡河吃饭的老把式,才敢在无灯的夜晚渡河。
海棠朵朵坐在船舱内,双眼紧闭,不知是在打坐还是在想事情。
说是小舟,其实这船上足足能坐下十余人,十几个因为各种原因北渡大河的人安静地挤在船舱内,一言不发。
有一双眼睛,一直隐蔽地注意着海棠朵朵。
子时过,扁舟微微震动了一下,就听老艄公压低嗓子喊道:“诸位,北岸到了,请下船吧。”
“从此处前方的小路走五里便是大道,这期间可千万别见火光,否则被巡夜的官军抓到是要杀头的!”
随着老艄公的一番话,船上的十几号人纷纷弓着身子下船,走进了这处偏僻崎岖的芦苇荡。
船资早在上船前便已经给了艄公,他们个个怀着北上的心事,都没有和艄公说话的心思,很快消失在芦苇荡中。
海棠朵朵出得芦苇荡,刻意放慢了脚步,没走多久,便被前方的大部队落下。
寂静无旁人的芦苇荡小路上,海棠朵朵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道:“出来吧。”
夜色下,她的话语十分清晰,芦苇荡中却并无人影出现。
良久,正当海棠朵朵准备皱眉转身之际,芦苇荡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寒光。
“噗——”
寒光出现的下一刻,海棠朵朵身后三丈处的芦苇荡中传出刀剑入肉的声音。
海棠朵朵转身,看着那处芦苇荡。
那里的芦草微微颤动,很快,一道戴着斗笠的瘦削人影出现在小路上。
借着月色能很清晰地看出,这人影背后拖着一具尸体,胸口处还流淌着鲜血,显然是刚死去不久,看其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分明就是一直在船上注意着海棠朵朵的那人。
“范闲让你来的?”
海棠朵朵望着那道人影,皱眉说着。
那人影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冰冷的脸,竟是言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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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成了,今天的雨又下的比较大。
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