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多雨，这是常态。
虽是春末三月，但沙州城这场雨下的却好似盆泼一般。
范闲等人下船时天色阴沉，至少还没有下雨的意思。
可这会儿，雨落如注，就连撑伞都要被雨水砸的人仰马翻。
这种天气下，自然是出不了门的，这种情况刚好也应了范闲的想法。
喊来下人，范闲给了些许赏钱后，才让他去周逸春府上带句话。
看着那人抄着二两银子冒着雨出了门，王启年忍不住凑到范闲跟前。
“大人，那可是二两银子。”
“若是让王某带话，一两银子可就够了。”
“你还有其它安排。”
范闲刚推开窗户，迎面便被雨水洒了一脸。
海棠朵朵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出了糗，范闲也不再一，随手擦去脸上水珠，接着说道：“等会儿出一趟门，到府衙看看。”
“啊？”
听到这话，王启年愣了一下。
刚才不是还让人传话过去，说今天晚上不去赴宴了？
皱眉思索片刻，王启年这才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来他个出其不意，看看这个周逸春暗地里有没有搞什么鬼？”
说罢，王启年直接竖起大拇指道：“大人谋略无双，王某不及啊！”
认识了这么久，范闲早就对王启年的马屁有了免疫力：“废话少说，先去准备。”
“是！”
王启年弯了弯腰，这才退出了房间。
看着窗外暴雨，范闲的心情反而突然平静了下来。
考虑到现在还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范闲索性搬了张坐垫放在窗边。
感受着细碎的水珠扑面而来，范闲缓缓闭上双眼。
耳边，暴雨声声，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尔虞吾诈，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一刻，全都被范闲抛到了脑后。
看着范闲这种状态，海棠朵朵眉头微皱，眸子里多出几分惊愕。
回想着海棠朵朵早些时候告诉自己的那些理论，范闲逐渐放空大脑，体内终于再一次有暖流缓缓涌现。
从范闲坐下到体内真气涌现，前后不过半盏茶光景。
看了看范闲，海棠朵朵又看了看窗外，之后又蹑手蹑脚坐在旁边。
只是不知为何，海棠朵朵的心思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特别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坐在范闲身边，她甚至能感觉到范闲身上独有的气味。
足足许久，海棠朵朵仍旧一无所获，最后狠狠瞪了范闲一眼，起身站在了一旁。
倏然间，远处天边有一道银光划过，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轰隆隆的雷声如约而至。
即便是这种状况下，范闲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的他，心跳放缓，呼吸绵长。
若不是还能听到呼吸声，海棠朵朵甚至要以为范闲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知过了许久，范闲悠然转醒：“进来吧。”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海棠朵朵疑惑蹙眉。
没等她问清楚，房门被王启年推开：“大人听力真好，我正打算敲门呢。”
范闲深深吁了口气，待到体内情况恢复平稳，这才起身问道：“都准备好了？”
“对。”
见范闲脸色平静，王启年也收敛了笑意：“避雨的蓑衣，潜伏用的夜行衣，都已经准备妥当。”
闻言，范闲缓缓点头，目光随之下移。
盯着双手看了许久，范闲突然空挥出一拳。
“唰”的破空声随即响起，声音尖锐，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程度。
看到这一幕，王启年当即瞪大了双眼。
海棠朵朵则淡然道：“还早着呢。”
“终归找到了办法，不是吗？”
范闲乐呵呵一笑，笑意由心而发：“这应该是离京之后的最大收获了！”
说到这里，范闲旋即朝海棠朵朵行礼，神色肃穆：“多谢海棠姑娘！”
头一次看到范闲这么正儿八经的模样，海棠朵朵竟然还有些不适应，摆手切了一声：“你不是要出去吗？需不需要我随行？”
范闲抬头时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模样：“圣女大人还是留在客栈赏景吧。”
说着，范闲朝王启年打了个招呼，两人当即离开了房间。
客栈门外，范闲王启年两人身披蓑衣，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海棠朵朵收回视线，神色古怪。
就像早些时候说过的一样，师傅门下诸多师兄妹中，她是接受《天一心法》最快的一个，即便最快，也花了五个时辰。
而范闲刚才，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
回想着师父早些时候说的那些话，海棠朵朵眉头锁紧，足足良久。
而大雨之中，范闲与王启年并肩前行，速度极快。
“大人，现在已经亥时五刻了，这个时间，府衙的人应该都睡了吧？”
雨声太大，王启年不得不扯着嗓子开口，只有这样，范闲才能勉强听清。
当然，也亏得这大雨的掩护，街道上空无一人，更不用担心两人的谈话会被别人偷听。
面对王启年的询问，范闲也高声道：“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王启年只觉得心中疑惑。
他们落脚的客栈距离沙州府衙并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到了附近。
范闲跟王启年打了个手势，后者当即扶着范闲，一个助跑，轻松翻过高墙。
这也是范闲为什么要带上王启年的原因。
他现在的实力虽然有所恢复，但恢复的极其有限。
最重要的是，王启年常做翻墙越户的事情，熟练得很。
进了府衙，范闲先是辨清方向，然后一路朝着后院赶去。
通常来讲一州府衙都是官员办公的地方，而在府衙后面，则是在任的府尹居住的房间。
沿着青石砖道一路摸索，范闲两人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
正如范闲所说，不远处的房间里，仍有烛光亮起。
深夜中暴雨下，那一点烛光格外的刺眼。
王启年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范闲，心中只剩下浓郁至极的惊愕。
范闲则置若未闻，顶着雨上前。
敲门数次后，房门被人拉开。
一身便服，颔下有须的周逸春满脸笑容：“我还正在想，若是范公子不来，我是不是该早些歇息去了？”
范闲淡然一笑，抬脚进门。
“刚才有些事情耽误了，周大人勿怪。”
周逸春侧身迎着两人进门，老脸上满都是和睦笑意：“范公子这话说的不对。”
正摘下斗笠的范闲怔了一下：“哪里不对？”
闻言，周逸春仍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称呼不对。”
“官面上，我自然是沙州府尹，可私底下，范公子喊一声伯父，才算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