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京都城。
数日前的一场大雪,宣布了京都城彻底进入冬天。
寒风呼啸,冷意刺骨。
冬天是百姓们最难熬的季节,大门大户还好,但对普通百姓而言,没有木炭暖炉,又没有厚衣棉被遮体,冻死冻伤实乃常事。
看着路边冬风中还是单衣裹体的乞丐,范闲皱着眉头,心情沉重。
这就是时代的缺点。
进步,代表着国力强盛,民生富足,是势在必行之举。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丢给乞丐几个铜板,范闲收敛了心神,大踏步朝着皇家别院赶去。
早上的时候,林婉儿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想要找他说说话。
这还是林婉儿第一次主动找他,再加上这几天在家里练字憋的不得了,的确该出门透透气,所以直接步行出门。
由于想要在京都城内逛逛,所以范闲一路步行,费了些时间才到皇家别院。
让人前去通报后,很快,便有下人领着范闲进了门。
林婉儿受不得凉,所以皇家别院的炭火远比其它地方充足,刚进房内,就能感觉到热意扑面而来。
“范侯爷,小姐在里面等着您。”
下人指了指内门,而后躬身告退。
范闲四下扫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伺候着的下人,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抬脚进了里间,看着矮桌后的林婉儿,范闲不由得疑惑道:“婉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随着范闲的呼唤,林婉儿抬头看了过来。
乍一看到林婉儿的模样,范闲心中猛的一惊,继而大步冲了过去:“婉儿,你怎么了?”
林婉儿小脸煞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看起来极为瘆人。
看着眼前一幕,范闲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直接大步上前,给林婉儿搭脉。
待到探清林婉儿的情况,范闲不由得焦急道:“我给你配的药,你没有吃?”
林婉儿此时的身体状况极为糟糕,甚至比最开始见面时还要严重。
范闲看的心疼,忙从身上翻找出适宜的补药,想要先让林婉儿服下。
只是范闲这边药还没拿出来,林婉儿已经缓缓开口道:“范公子,不用麻烦了。”
听到林婉儿对自己的称呼,范闲心里一揪。
勉强挤出半分笑容,范闲勉强道:“婉儿,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
“我二哥,是你杀的。”
林婉儿好似星辰般的眸子里只剩下灰寂,声音中更是透着浓郁至极的苦涩:“你身边有个九品高手,是他伪装成四顾剑杀了我二哥。”
“杀他的原因是因为牛栏街刺杀一案是他谋划的,而且因为他的原因,你的仆人死了。”
一番话说完,林婉儿又咳嗽起来。
范闲本想上前帮忙,却被林婉儿一把推开。
擦去咳出的鲜血,林婉儿故作强硬的看着范闲,声音里透着几分抗拒:“我有没有说错?”
范闲脸上早已没了笑容,剩下的只有苦涩和无奈。
看着范闲这幅模样,林婉儿黛眉紧蹙,眼神中透着绝望:“你说啊,我有没有说错?”
范闲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没有。”
被戳穿的谎话没有任何意义。
林婉儿这么直截了当的质问,自然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再解释,也都只是无用功。
林婉儿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得到这样的答复,心中仍像是针刺一般。
“只是因为一个仆人,你就要杀了我二哥?”
“让他道歉不可以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时,林婉儿已经满脸泪痕。
范闲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林婉儿,语气一改往常,郑重到了极点:“滕梓荆不是我的仆人,他是我兄弟,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想法的知己。”
“在他看来,百姓不应该因为冒犯了贵族而遭遇殴打甚至被杀,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没有资格给旁人定下生死。”
“世人生来平等,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可以做主自己的生活,这也是我的理想。”
范闲咬了咬牙,双手抓着桌面,指肚泛白:“而且,林珙是你二哥,是相府二公子,可他,又何尝不是别人的丈夫?”
“滕梓荆还有个孩子,年纪不大,但非常懂事。”
“刚得知妻儿未死时,他兴奋的几天都合不拢嘴,他还跟我说过,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接触。”
“为了讨儿子开心,他亲自做了木马木剑,因为我抢了他儿子的糖葫芦,他还差点跟我翻脸。”
说到这里,范闲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些许笑意。
听着范闲的讲述,林婉儿朱唇轻抿,泪珠止不住的滚落。
范闲抬手扶着林婉儿的肩膀,一字一顿道:“而且,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当时我就曾说过,不管幕后主使者是谁,我都要替他报仇。”
“怪只能怪我和你二哥,没有站在同一条路上。”
勉强挤出半分笑容,范闲看着林婉儿,一字一顿道:“对不起,早些时候我骗了你。”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这份感情变得复杂。”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是对林珙还是对滕梓荆而言。”
范闲挤出一个笑脸,手指拂过林婉儿面颊,替她擦去泪水:“你二哥的死,对你影响极大,你不想看到我,可以理解。”
言毕,范闲起身,继而后退两步,站在距离林婉儿三步外的位置。
低头躬身,双手重叠置于身前。
范闲郑重道:“林小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但求好生休养,莫要伤了身体。”
林婉儿神色哀戚,脸颊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言毕,范闲退出门外。
院子里,依稀响起范闲的声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林婉儿扶着矮桌,眉眼中满是悲戚:“范闲……”
半个时辰后,孤身一人的范闲来到城外。
雪地中,只有一块墓碑孤零零的竖在那里。
范闲抬手扫去积雪,将酒壶放在墓碑上。
拍开酒封,自顾自饮了一大口酒后,范闲勉强挤出笑脸,拍着墓碑道:“滕大哥,我要开始动手了!”
“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若是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一帆风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