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槿的身子有些僵直。她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如果,她已决心对杜舜煌采取感情攻势,有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是应该借他搂着她的这个机会,顺势倒到他怀里吗?即使再怎么矜持,她不是应该轻轻地倚靠在他身上吗?
可是,为什么,她却做不出那样小鸟依人的举动?甚至,还有一丝想用力挣脱他,趁机落荒而逃的念头闪过。
这里,已经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却这样亲近地拥着她,冷静的双眼近距离逼视着她。而他独有的男人清冽气息,甚至随着他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到她的脸上。
这一切,让她感到尤其紧张。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心口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起伏。为了掩饰她的惊惶失措,她低下了双眸,不敢看他。
“嘀铃!”一声信息提示音响起,她刚才坐过来时顺手放到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几乎像条件反射一般,她伸手就去拿自己的手机。此刻,她的内心是惊慌的。就在手机屏幕闪亮的那一下,她已看到那是哥哥发来的信息。但是,她来不及看清哥哥发来的那一大段文字,也来不及伸手触及她的手机,杜舜煌已经伸出长臂,率先拿起了手机。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够不到手机。因为,杜舜煌紧搂着她的那只手,根本没有放松力度。当他俯身向前取手机的时候,她的身子却被他紧紧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杜舜煌就要看到那条信息,莫槿几乎疯了一般大喊:“快还给我!”
她是那样担心,如果哥哥发给她的信息,暴露了他俩长久以来的秘密计划,她该怎么面对杜舜煌?
然而,她的紧张呼喊起不到任何作用。杜舜煌若无其事地瞧了那屏幕一眼,将手机缓缓交还给她:“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不过好心,帮你拿过来而已。”
莫槿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紧张地阅读上面的那条信息。
很显然,杜舜煌在那一瞧一送之间,已经将哥哥发给她的信息,一览无遗。
因为,整条信息已经完整地展现在手机屏幕之上:“小槿,还记得你曾经的梦想,拥有一座自己的葡萄酒庄吗?哥哥一直记得的。日后,等我有了这个能力,就在澳大利亚给你买一座。到时,哥哥陪你坐在草地上晒太阳,陪你到果园里摘葡萄,好不好?晚安,我的小槿!”
“我的小槿?”杜舜煌嘴角扯起一丝别有意味的浅笑,“你哥哥对你的称呼,这么亲热?怎么让人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了?自小到大,他都对我这么好。”莫槿说着,眼眶竟有些红了。
她和哥哥之间,经历了家庭苦难的血肉亲情,岂是外人可以轻易体会得到的?
“原来你的梦想,是要拥有一座葡萄酒庄?”杜舜煌说着,冷眸带笑,斜睨着她。
“我是一名孤女,哪敢有这样的奢望?那只不过是我小时候,看到杂志里葡萄酒庄的漂亮照片,胡口乱说的话而已。”莫槿低眸说道,“我哥哥对我太好,居然当真了。”
她低下了头,不是因为不敢看杜舜煌,而是因为,她的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她仍然清楚地记得,12岁那年的一天,她坐在家中看画册。她看到一幅跨页的美丽图片,一对年轻情侣的背影坐在草地上,看着属于他们的葡萄园和酒庄。她被那样幸福相依的浪漫打动了,于是对着家人信口开河:“我也好想拥有这么一座葡萄酒庄啊!我要坐在我的草地上晒太阳,我要亲自去我的葡萄园里摘葡萄!”
她记得,那时,爸爸妈妈都慈爱地笑着看她。
只有哥哥对着她冷冷讥笑:“你以为你是谁?即使爸爸把公司卖了,也买不起这样一座国外酒庄,即使只买一个角落都不够。你真是公主病!”
她记得,爸爸笑着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安慰道:“我们小槿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有了爸爸的溺爱与支持,莫槿得意地笑了起来。她故意对哥哥示威:“爸爸给我买,嫉妒不死你!”
她还记得,哥哥冷着脸,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嘣”的一声,狠狠的摔上了房门。
从她懂事起,她和哥哥都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的。
爸爸宠爱她,哥哥嫉妒她,这样的日子,却让她觉得很幸福。
直到13岁时的那一天,爸爸从高楼上一跃而下,从此改变了一切。她的幸福嘎然而止,她永远失去了最宠她、最爱她的爸爸。但是,她跟哥哥从此心意相通,相依为命。
哥哥,如今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宠爱她的人。
莫槿正在感伤,只觉下颌一紧,两只温热的手指,已经捏上了她的下巴。
杜舜煌已经将身子转过来,将她低下的脸抬了起来,专注地盯着她泪光盈动的双眸。
“我发现,你还挺爱哭啊?”杜舜煌眸色深沉,语速很慢,“你为什么流眼泪?是觉得在这里,我让你受委屈了?”
当然受委屈啊!他霸道无理地阻止她出门见自己的哥哥,还天天让她睡在狗窝里。难道他意识不到,他有多么的过份吗?莫槿心想。
可是,她口中却不会承认:“怎么会呢?你看不出来吗?我明明是在感动啊!我哥哥对我的这种好,你是不会明白的。首先,你没有哥哥。再者,你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孤儿。”
杜舜煌眯起双眼,审视着她:“孤儿?你们兄妹俩,是怎么成为孤儿的?”
莫槿一把拍开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臂,猛然背过身去。
“我不知道。自我懂事起,我和哥哥就待在孤儿院里了。如果不是干爹干妈收养了我们,我们可能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莫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让太多的悲伤与愤怒,从声音中泄露出来。
可是,两行泪水,已经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内心的剧痛,是如何令人难以承受。
十年前,高楼下惊恐的人群,地面上殷红的血迹,以及盖在棉被下没有了气息的爸爸……这令人心痛到无法呼吸的一幕,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在她的记忆中淡去。
每次的可怕回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残忍地,加深她心底的剧痛!
杜舜煌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轻轻耸动的双肩,以及虽然极力控制,却仍是无法停止的全身轻颤。他没有再往下追问,只是眸色更加深幽地,盯着她悲伤而孤寂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