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在夜色中泛着粼粼的波光。
陆迟望着浩瀚辽远的夜空,静静的朝君素问道:“世上真有苍云山这样一个世外仙境么?”
“有啊。”君素的神思随着陆迟的话,一同跨越了时空,回到了苍云山上。“那里四季如春,漫山遍野都是美丽的花草,有流淌的青青溪水,也有壮观的瀑布湖泊,那里汇集了各族的仙灵,大家修成正果之后,便可以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救济苍生了。”
“如此说来,素素也算仙人了。”
“我不是仙人。”君素摇摇头,“一念成仙,一念成妖,灵类若沾染了罪孽杀戮,是会堕入妖道的,若成了妖之后,便再也进不了苍云山,只能在这几界之中游荡了。”
“嗯,你不叫素素对不对?你原本叫什么名字?”陆迟有些好奇。
君素伸出手,掌心悠悠绽开一朵娇嫩的桃花,“我本是混沌之时,天神落在苍云山上的一颗桃树,修行的日子久了,那里的小灵们都唤我一声桃祖,只有比我大些的狍子,叫我一声“桃儿”,不过怕是所有的桃灵也都叫这个名字,所以我很喜欢君素这两个字,也喜欢你叫我素素。”
“呵呵。”陆迟伸手揉了揉君素的头发,“你是我的素素。”
话音刚刚落下,陆迟听到了隐隐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目光向远处看去,看到燃着的一团团火把朝他们这边走来。
该是燕承来寻他们了。
君素从陆迟怀抱里起身,向远处张望了一下,难得的赞叹了一句燕承,“他来的倒挺快!”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君素牵起陆迟的手往灯火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陆迟却突然慢了下来,想起一件事情,朝君素问道:“素素,你多大了?”
“我呀!”君素想了想,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一千多岁了吧!”踮脚张望了一下远方,君素又敢忙说道:“迟哥,他们过来了,我们快走吧。”
一千多岁,陆迟顿时石化在原地,任由君素牵着他往前走,而最后那一声“迟哥”,唤的陆迟在暗夜里有些红了脸。
燕承虽为人傲慢放荡,但本质善良,是个守信用的人,纵然知道陆迟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但他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执着态度,还是大半夜找了人一同来寻。
在见到活生生的陆迟和君素时,燕承长大的嘴巴里,简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而燕承手中,则牵着柔柔弱弱的玉琳表妹,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娇滴滴的女儿家深更半夜在这深山老林里攀爬,身上素白的衣裙,已经沾染了不少脏污,甚至还被树枝划破了几处。
见到这种场景,君素觉得,她看待玉琳小表妹的态度,到底是狭隘了,谁年轻时还没有个春心萌动的时候,想当年,她不过百岁的时候,还妄想过把狍子拿下,日子久了,才发现狍子的心广阔到不在儿女情长上,而她慢慢长大,也明白她对狍子的感情,更多的像好友像兄长,像父亲。
后来狐狸刚刚到苍云山的时候,君素又格外喜欢狐狸那样漂亮的娃娃,想着领回去等着他长大了给她做夫君,可等狐狸真的长大了,君素只可笑自己当初的想法,如今要说对狐狸的真正想法,其实还是有一点的,就是有一点想打死他!
想到这里,君素对自己的花心有些心虚了,回头看了陆迟一眼,觉得倒地是面对陆迟时,她心里是有爱的。
扭过头来,君素对着玉琳小表妹来了个自认友好的善意微笑,而那玉琳表妹看看君素与陆迟牵着手并肩而立的样子,觉得君素这是在向她赤裸裸的挑衅,干脆撅着嘴巴一瞪眼,泪水又下来了,惹的一旁的燕承又开始小心肝儿小宝贝儿的哄个不停。听的在场的人,无不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
陆迟此行,虽然经历了这么一重变故,但差事依旧完成的干脆漂亮,回京城之前,燕乘闲来无所事事,便把刺客的事情查了个彻彻底底。
也到底是燕承势力庞大,不出几日,事情就有了眉目。
水落石出之后,燕承并没有即刻将陆夫人绳之以法,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问陆迟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的受害人,毕竟是他。
若按君素最开始的心态,她自然会鼓励陆迟以牙还牙,把那陆夫人送进大牢,也算为恶一生有了恶报。
可当君素看看陆迟簇起的眉头时,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如今不想利用陆迟的崛起,从各个方面打击陆夫人了。她愿意尊重陆迟自己的意见。
陆迟同样也万分惆怅,他虽鄙夷那陆夫人,但如此家丑一出,也势必会影响父亲的仕途,血浓于血,虽然他得到的父爱不多,但仍旧不想,让父亲半生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退一步海阔天空,陆迟这样天真的想着。
可当他们回到京城的住处时,陆夫人已经气焰嚣张的随着陆老爷,坐在了堂中候着他们。
刚踏进院子时,君素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可用灵识细细查探,却又察觉不出什么。
进了正房的大堂,当君素看到屋内摆设的桃木和朱砂时,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夜她救陆迟时,眼见陆迟坠下,情急之下,曾当着刺客的面踏云飞起,事后她的心只在陆迟身上,竟忘了这一细节,看来,是有人帮她记得了。
如今仇人相见,陆夫人这次并未把目光放在陆迟身上,而是看着君素,目光狠毒声色尖锐的朝着门外喊到:“快把她拿下!”
话音刚落,门外藏匿着的侍卫纷纷带着刀冲了进来,将君素与陆迟团团围住之后,欲将刀驾在君素脖子上。
君素侧身一闪,躲过了。
陆迟顺势把君素护在了身后,冷着脸朝陆夫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陆夫人得意的笑了两声,“我要抓住这妖女,为民除害!”
“素素不是妖女!”
“她就是!”陆夫人咬着牙万分肯定道,“有人亲眼看看见她使了妖法跳下山崖,若没有妖法,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怎么会安然无恙?”
陆迟沉下了眸子,眼中暖暖的笑意此时成了三尺的寒冰,“你为何不说,若没有你的刺杀,我如何会掉下山崖!”
陆老爷只听闻君素被妖孽附身,却从不知晓什么坠崖的事情,不解的朝陆迟问道:“什么坠崖?”
陆夫人心有所虚,生怕陆迟把实话说出来,忙截过话来说道:“我早就察觉到那妖女不太寻常,所以悄悄找人试探了一番,果然露出了马脚!”
“哼!”陆迟对陆夫人的厚颜无耻颠倒是非深感鄙夷。“那悬崖下面就是河流,幸而我们命大,才未被摔死罢了!”
“狡辩!”陆夫人万分肯定的道:“你分明就是被这妖女糊了心,一个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好,什么仙子相救,纯粹是无稽之谈!分明就是妖孽附身而已!”
“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门外传来一道嘶哑阴沉的声音,“我就是证据!”
随着话音落下,从门口进来一个蓄了羊角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色的衣袍,头上顶着同色的围帽,长的普普通通,一双眼睛却满是阴翳。
“伏大人??”陆迟认出了,这人竟是钦天监掌管天象的监正伏奎。
“鄙人一次与刘太医对饮时,恰巧碰到了前去求药的陆公子,那陆大公子印堂发黑,隐隐有一团晦气盘在胸口,而那晦气力量强大,可见陆大公子近日接触的,必有大妖。”说罢,那伏奎用手指着君素,阴恻恻的一笑,肯定的指认道:“经过我一番查探,那大妖,就在她身上!”
君素看着那伏奎,只察觉到有隐隐的邪恶之气,却查探不出具体是什么,只感觉怪怪的。
“素素不是什么妖怪!”陆迟仍旧执着的护着。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说话间,那伏奎突然甩出袖子,一个通体漆黑的东西,夹带着附着在上面的强大功力,朝着陆迟与君素飞射而来,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千钧一刻,君素一把推开了陆迟,只因他是凡人之躯,若受这一击,不死也要重伤了。
眼看那漆黑的物件已经打到面前,君素周身微光一现,把那凶器震出了几丈远。
待那漆黑的凶器速度慢下来,君素才看清,竟是一个加持了法力的罗盘,而那罗盘不似寻常的道家法器那般光明正义,却是带了十足的黑气。
黑色的罗盘被君素震的在空中翻了几个来回,又慢慢的飞了回去,落在了伏奎的手中。
那伏奎见君素出手自卫,手下的攻击更快了,漆黑的罗盘盘旋着再次飞出,仿佛瞬间能把活人削成两断。
君素感应到那伏奎功力不浅,若仍用这祝君素的身体,怕是灵力受限,最后不仅会伤了这祝君素,自己的灵丹也会受损,所以转瞬之间,君素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手中片片桃花飞舞,直把那罗盘打出了几道缺口。
“妖孽啊!”陆夫人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躲在了陆老爷身后。
陆老爷同样被吓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君素道:“果真是妖孽!”
“素素!”陆迟上前,伸出手护住君素,看着举着刀枪慢慢围拢过来的侍卫,朝着人们解释道:“素素不是妖孽!”
“呵呵!”那伏奎捋了捋下巴上的羊角胡子,见君素已经现了真身,便收了手,不屑的对陆迟道:“陆大人果真是被妖孽迷了心吧!”
“迟儿,退下!”陆老爷在一旁呵斥道:“事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护着这妖女!”
“父亲,素素她……”
“孽子!”陆老爷怒骂一声。
“呵呵呵。”君素在陆迟身后轻笑两声,知道事已至此,陆迟解释也是无用了,凭白会给他惹上一身说不清的罪责,所以干脆狠下心,把陆迟一把甩到了一旁,见他遭受重击昏迷过去,君素伸手抚着自己耳侧的长发,悠悠的说道:“也不能怪他蠢,因为我不光骗了他,还骗了你们所有的人!”
“妖女!你到我陆家有何目的?”陆老爷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伏奎,壮起胆子朝君素质问道。
“什么目的?”君素目光幽幽,眸中印上了一抹不甘,哀怨的看着陆老爷,语气也随之有了改变。“我为什么来这里,都是因为你啊。”
陆老爷神色一怔,看着眼前熟悉的目光和轻声细语的音调,喃喃的唤了一声,“云婉。”
这一声,把陆夫人吓的浑身抖如槺篩,颤抖着指着君素,音色尖锐的喊道:“快!快把她抓起来打死!”
“怎么?”君素冷冷一笑,看向了陆夫人,声音如同地狱里漂浮的幽灵,“你怕什么?二十多年前你让她死了一回,如今还要她死么?”
“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君素目光咄咄,“当年她身怀有孕,你悄悄在她的饭菜里加了寒凉之物,导致她不足月就要早产!那天下着大雨,她抱着肚子满身是血的求你救救她的孩子!而你呢!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她腹中的胎儿鲜血流尽慢慢死去!云萍,你忘了,她可是你亲姐姐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陆夫人震惊万分,心中如几道天雷劈过,待稍稍缓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上了嘴巴,试图把说过的话再次咽进肚里,却为时已晚了,她深爱的丈夫,已经瞪着眼看着她,眼睛里布满了愤怒的血丝。
“没想到……你!”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下,陆夫人顿时肿起了半边脸。
“她可是你亲姐姐,你为何如此恶毒!”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当年我一时糊涂,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我不想让你的心,始终在别人身上啊!”陆夫人跪在地上,伸手拽着丈夫的衣摆,哭喊着解释道。
陆老爷伸出手欲再给陆夫人一巴掌,见她哭的凄惨,又想想这么多年夫妻二人到底是有些情分在的,于是一甩袖子,巴掌又收了回去,冷着脸朝君素问道:“你怎么知晓云婉的事情?”
“因为,就是她让我来的。”
“可。”陆老爷微微有些哀伤,“可婉儿已经死了啊!”
“她是死了,可她心有不甘,她舍不下她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她也痛恨你们所有的人,所以魂魄日日守在尸骨旁,不肯入轮回。”提起云婉,君素对那个相识并不久的女子,满是深深的同情和惋惜。
“也是天意弄人,云婉因暴毙,死的晦气,所以没能入陆家祖坟,只能埋在了永州外的山坡上,而我过第八重天劫时受了重伤,坠落了人间,就生根在了云婉身旁。”
忆起和云婉相识的短暂时光,君素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后来,她燃了自己轮回转世的魂魄,修复了我的伤口,求我为她了却一场人间的孽债,而她,灰飞烟灭,无论凡尘或者黄泉,再没有她的丝毫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