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林中,青衣公子站立在桌前提笔作画,唇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公子,你找我?”一个灰衣青年从树后窜出,微微躬身。
青衣公子将手中的笔放下,颔首道:“对,有很重要的事麻烦你跑一趟。”
宫诡道:“公子不找影子却找我,当真稀奇。”他站在树荫中,小半个身体隐在树后,左手按在树干上,身体的重量压在上面。这个样子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隐藏起来,身体的力量由四肢轮流分担,以此保证他最大程度的灵敏。作为杀手,他不是对青衣公子防备,而是融入骨子的习惯,不分面对的对象。
青衣公子对他的行为也习以为常,道:“不稀奇,只是因为我突然遇到了一件事,想起来你就在附近所以把你叫来,比较省事。影子最近需要去偷东西,得给他时间好好准备。”
宫诡重重叹了口气,道:“唉,还是影子命好,我这就是跑断腿的命。有什么吩咐公子就快说吧?”
青衣公子笑了笑,道:“小王爷遇到了点麻烦事,写信求助我来了。”
宫诡奇道:“小王爷?谁闲着没事会找他麻烦?”
青衣公子不答,将桌上的宣纸提起,让墨汁干了一些,才将画放下,拿起了一沓信封,道:“这是我提前写好的步骤,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做,轻易不要和我见面,实在有事情让影子传给我消息。你注意保管,有被发现的危险就直接毁掉。”
宫诡笑道:“公子还是这么小心。”
“认真点。”青衣公子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这回的事特别重要,我把‘魔’字堂不接差事的那七个人调来了五个给你当手下,隐字堂的我也调了十五个。事办坏了饶不了你。”
宫诡听到他的话脸色变了变,问道:“公子你想干什么?”他刚刚赶到,对青衣公子的安排还并不清楚,但听到青衣公子为这件事所准备的人,不由得他不心惊。
青衣公子轻笑道:“没什么,让你们去盯人而已,当心点也不会有危险。”
宫诡问道:“盯人?什么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青衣公子将信封摞成一摞摆在桌子上,道:“这是三十九封信,背面是你要交给的人,正面是拆开的顺序和时间。最大的信封里我详细写明了安排,你回去给我背熟了。老样子,有变动你直接负责,然后将情况写明,信封放在那块石头下面。这园子不会有人进来。无法抉择的时候再来问我的意思,只要你能解决就不要来问我。宫里和各大臣府里几乎都有人照应,里面写着联系方法。放心,太危险的事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涉险。我安排过了,因为有‘傀儡宫的人’混于京中,但凡可疑的人,不得私放杀伤一律活捉,关押在大内,由大内进行盘问。放手去做,至少被抓进大内也可以让小王爷把你们放出来。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人,被不被抓都无所谓吧?”
宫诡接过信封仔细收好,问道:“公子突然间冒这么大险是为什么?”
青衣公子摇头道:“暂时没什么特别的头绪,只是看情况已经有人对小王爷心生提防了,比如说,欧阳修。他那么快就有了动作,又赶得那么巧,很有可能是得到了傀儡宫或是另外什么人的提醒。既然有了一个他,就肯定还会有别的大臣。”整理了下衣袖,道:“虽然过度插手朝廷的事太过危险,但放任他们这样倒霉的也会是咱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原因我已经让风琼去调查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宫诡问道:“出现问题是自保还是拿命换消息?”
青衣公子冷冷笑了一下,道:“自己判断,要是错过了就拿不到的消息就拿命去换,反之自然自保。保不住小王爷,几个你们都不够换。”
宫诡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又问道:“加上小王爷够吗?”他问的含蓄,但也足够青衣公子听懂。
青衣公子深吸口气,道:“还是弱了些,凭现在手中的筹码根本抗衡不了朝廷,走着看吧。总之,这回傀儡宫必须完美拿下,你的事也给我办妥了。”
宫诡道:“是,我知道。要是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走了。”
青衣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嗯,去吧,小心点。”
宫诡道:“是。”身体未见活动,脚下微微一滑,便隐入树林消失不见,即使特意留意也不一定能发现他是如何消失的。
青衣公子慢慢活动着手指,眯目看着宫诡消失的方向,低声道:“你们可是如今我能押上的最大赌注了,千万不要让我太过背运。”摊开的手掌空空如也,指间轻抖,四根银针凭空出现在指间,手指再一抖,银针又消失不见,继而出现在右手指缝间。青衣公子仰头望天,手指把玩着针,声音含糊的在喉咙里响着:“虽然我不介意杀几个人,但最好不要让我动手,被发现了可就不好玩了。”薄唇缓缓勾起一道弧线,眸子深处出现了一抹兴奋之色,那是嗜血而冷静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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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来壶酒。”一个长袍缓带的青衫青年出声唤了一声,声音慵懒。肌肤白皙,面容清秀,从侧面看去带着一股类似于玩世不恭的闲散气质。
夏芃看着他,皱起眉,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来喽,这是小店特酿的竹叶青,您看看可否合口味?”小二很快端上了一壶酒。
青年向对面挑挑下巴,道:“我在等人,你再拿只酒碗来。”对面放着一套未动的碗筷,他却已经将菜肴吃了大半。
小二一怔,应道:“好嘞好嘞。”
青年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半碗,然后低笑道:“竹叶连糟翠,蒲萄带曲红,好酒好酒。”
“你还知道好酒不好酒?一沾即醉,尝不出味道就该睡着了。”一个温润带笑的声音响起,一身浅青广袖大袍,外穿一件雪色罩衫的赵卿言走入,站在桌边笑道,“喝喝酒,你还吟上句这么悲伤的诗句,大煞风景。”他打扮比在府里时华贵了不少,但并非过分的奢华。
青年挑眉,道:“我请你来喝酒,你还嫌店小不愿意落座,就不煞风景了吗?”
赵卿言一笑拂摆坐下,道:“没有没有,您吕侯爷请吃酒,在下又怎敢嫌弃呢?”
不远处的夏芃听到这话,恍然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赵卿言道:“你与我同行出京却不与我不同归,不知这么久方才归来,都去哪儿潇洒了?好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连家门都不敢出?”
吕泣不睬他,仰首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低吟道:“洛阳无大宅,长安乏主人。黄金销未尽,只为酒家贫。此日常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竹叶连糟怕,蒲萄带曲红。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眯起眼细细品琢了一番,向赵卿言问道:“悲伤吗?”
赵卿言含笑道:“不悲伤。”
吕泣撇撇嘴,道:“违心。”
赵卿言否认:“没有,肺腑之言。”
吕泣满脸不信的斜眼看了他一会儿,二人同时笑出声,各自斟酒一饮而尽。
赵卿言问道:“说说吧,怎么了?你有什么可心情不好,需要借酒消愁的?”
吕泣道:“我这是怕你久居王府无人陪伴,馋酒了又不得饮才好意约你出来。”招手让小二再给来一坛,问道:“怎么?我听说你被禁足了?”
赵卿言耸肩道:“对,从明天开始你就只能偷偷带着酒去王府找我了。”
吕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低叹一声,又吟诵起来:“漫把参同契,难烧伏火砂。有时成白首,无处问黄芽。幻世如泡影,浮生抵眼花。唯将……”
赵卿言捏着眉心,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有诗性?不如自己作上一首如何?”
吕泣道:“我的水平只够借鉴前人笔墨,自己作诗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赵卿言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笑道:“自己写不出就不要冒酸气,说说约我出来的原因何在呐?”
吕泣道:“没什么,就是想喝酒。”端碗凑到唇边,待要喝才发现里面的酒喝完还没有倒上。
赵卿言笑笑,伸手替他倒满,道:“那就喝,喝醉了我带你回去。”
吕泣抓住他还没放下酒坛的手,将赵卿言面前的碗也倒满,道:“你陪我。”
赵卿言一愣,然后端起碗,笑道:“来吧,我陪你。”仰头将一碗竹叶青涓滴不剩的喝尽。
吕泣也一口喝干,问道:“敢不敢直接拿酒坛喝?”
赵卿言眼中带笑,反问道:“你确定?你的酒量行吗?”
吕泣按桌站起身,道;“小二,先来四坛!”然后向赵卿言道:“你陪我喝,谁先喝倒算谁输!”
赵卿言一挑眉,问道:“四坛?我赌你一坛都喝不完。”
吕泣哼哼两声,道:“别瞧不起人,我平时是让着你,今天我可是一定要把你喝倒。”
赵卿言伸手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在桌子上,道:“来,加点赌头。”
“赌就赌,谁怕谁?”吕泣撇撇嘴,大声道,“把你那块破玉收起来,要赌就赌点好东西。你不是喜欢我那把古琴吗?拿琴赌琴!”
赵卿言拿回玉佩,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后悔。”也站起身,从小二手中接过一坛,拍开泥封递给吕泣,然后自己也开了一坛,毫不含糊的仰头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