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过他和殿下的侍女见面。”烛焰突的抖动了一下,赵卿言回过神来,手指将笔杆握得紧了些。看着桌上写好的一张临摹,赵卿言心中没理由的烦躁,伸手抓起宣纸团成一团,远远丢开,深吸几口气,重新铺好一张纸,将墨吸饱,继续临摹。
“就算是有人暗中给你使绊子,凭你齐小王爷的能耐,还真能被绊倒不成?”
“你这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稍微动点脑子敢想的,也该知道肯定是这儿有人暗中动过手脚了。”
“招揽、避嫌,小王爷你自己当心留意着点吧。”
“欧阳修前些时日以身体虚弱,担任不了枢密副使的职位为由,申请担任刑部尚书。任谁看谁都会觉得理由牵强。”
一个个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赵卿言手腕一抖,在宣纸上划出了一大道墨痕。赵卿言将笔放在一边,宣纸揉成团丢掉,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急促的喘息着。
“要通过萦儿试探一下吗?”赵卿言喃喃低语,手指扣着桌面缓缓收缩蜷起。他死死盯着灯罩上烛焰摇动的影子,飞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既然他们已经动手了,我就不能轻易试探了,被怀疑就更加被动了。”
瑾儿端着瓷碗走入,道:“少爷歇息会儿吧,喝点汤。”
赵卿言接过碗,打开盖子看了看,问道:“姜汤?谁吩咐熬的?”
瑾儿道:“是王妃说少爷最近怯寒,让将晚上的汤全部换成姜汤让少爷暖身。”
赵卿言无奈叹气,将姜汤一饮而尽,道:“暖的汤多了,姜汤难喝死了,以后让他们给我做其他的,别听母亲的,她就知道姜汤。”虽带着抱怨,但显然并没有多少不愿意的意味,大多是无奈。
瑾儿浅笑道:“这怪少爷,怪不得王妃。你不喜甜腻的,又不要荤腥油腻,还有什么能做的?”
赵卿言耸肩道:“那也不喝姜汤,难喝到要死,喝药都要喝到吐,喝点汤还不好喝。说真的,喝两口酒,比喝一锅姜汤要好的多。”
瑾儿抿唇笑道:“酒少爷就别想了,王爷最近看得好紧,要是你被发现了,我们肯定会被骂死。”
赵卿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喝了一口,问道:“对了,庐山云雾还有多少?”
瑾儿愣道:“少爷不喝绿茶,也没有多少,八两左右?”
赵卿言点头道:“你找时间去看看,给我包起来,过几天我有用。”
瑾儿道:“哦,好。少爷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今日几时休息?”
赵卿言看看旁边的沙漏,道:“再过一个时辰吧,今天我想晚些休息。这里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去休息,等亥时再过来就行。”
瑾儿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只沙漏,忍不住笑道:“真是看了这么多次还是觉得这只沙漏太厉害了,巧夺天工啊。”
赵卿言赞同道:“是呀,虽然做一个好贵,但的确准,可惜父王他们都不喜欢。”比划了一下这个不足一尺高的沙漏,笑道:“还是有点大,桌子摆着不合适。这一个时辰沙子满了就要翻转一下,没注意还总是被吓一跳。”
沙漏侧面支架上有十二个刻度,一个指甲大的小铁块现在停在自上而下第二个刻度,也就是戌时的刻度上。沙漏一个时辰漏完一次就会自动翻转,刻度尺上的小铁块便会自下往上升上去一个刻度。当亥时过去,那个小铁块便会从刻度尺顶端掉下去,回到最低端,在又一个时辰结束后重新上升。
瑾儿道:“少爷就是玩心大,竹园到处都是各式机关。哪里是我们不愿意打扰你才不进竹园?根本就是因为没有你领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个机关就得受伤,太可怕了。”
赵卿言指着沙漏道:“这全是好东西啊,你刚刚还不是在赞不绝口?也不能还没卸磨就开始杀驴吧?”
瑾儿咯咯笑道:“少爷就看着你的宝贝机关继续练字帖吧,我可是要撤了,一会儿我再来扶少爷回房间休息。”
赵卿言摆手道:“快去吧,趁着今天精神好,不要影响我兴致。”笑着赶走了她,神情沉凝起来,喃喃道:“写封信求助吧。”思索片刻,从旁边拿过一摞崭新宣纸,铺开一张,换了背后书架摆放的不常用的紫毫笔,砚台也换了一方,研墨了另一块。赵卿言略一沉吟,右手持笔开始略显笨拙得写起字。字迹方硬,易于辨认,但实在算不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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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道上,一个灰衣青年牵着马慢步而行,背上背着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剑,手中拿着一块烙饼吃着,显得格外悠闲。
“华山派莫止咳是吗?”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青年闻声回头,惊讶的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人,点点头,道:“我是,阁下有什么事吗?”
黑袍人道:“久仰玄冰剑大名,不知可否与在下比试一二?”
莫止咳微怔,问道:“你要和我比试?”
黑袍人微微点头,道:“只是对阁下剑法颇感兴趣,如果不方便,在下绝不打搅。”
莫止咳耸耸肩,问道:“只是寻常比试吗?不伤性命的吧?”慢悠悠将背后的剑取了下来,伸手拆着布条。
黑袍人见他同意,略一抱拳,道:“多谢。”右手指尖在腰间一抹,一柄软剑便拿到了手中。
莫止咳持剑抱拳,行礼后便挺剑疾刺。三尺青锋略带凉意,名虽为剑,剑身却只有一边开刃。左侧剑锋格外锋利,右侧却是一指厚的钝刃。正因如此,长剑刺出必定偏移,令对手无法看透剑势走向。这位华山派大弟子剑法自成一体,年纪尚轻便靠着这把古怪的玄冰剑在江湖打出了不小的名气。
黑袍人见长剑攻来,并不迎击,而是抽身后退,暂避锋芒。他手中软剑在内力的驱动下有如灵蛇,护住他右侧所有破绽,而不出剑攻击。
莫止咳连出十三招,全被黑袍人轻松躲过,眼中也现出了几分讶然,剑势陡然多了几分凌厉。就在他变招的一瞬,黑袍人只躲不攻的态度猛然转变,手指一挑,软剑贴着莫止咳撤回的长剑直刺莫止咳的喉咙。
快,形容不上的快。
软剑招招紧逼,上面附着的内力使莫止咳不得不全力应对。莫止咳能肯定,这个人的实力绝对强于自己,而且目光狠辣。莫止咳很少拔剑,因为他的剑不是寻常的剑。不寻常的剑,不寻常的剑法,只能以不寻常取胜 。
这样的剑使对手看不清剑势,也看不懂他出剑的规律,这是利。
这样的剑对使用者的腕力和内力有着极大的要求,也就是说,他出招的速度会很低,在身体移动的时候精准度也会相应下降。这是弊,而且是大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显然说的太满,但道理是硬道理。
黑袍人就认准了他不能迅速出招,所以招式迅速,而不求招招有用。实中带虚,虚中带实,莫止咳的应对很快便现出了破绽。
黑袍人对莫止咳露出的破绽视而不见,只是一味用过快的剑招紧逼。如此举动,不是实战经验少抓不住时机,就是自恃武功高强戏耍于人。莫止咳当然不会认为他属于前者。
年少气盛,在打斗中又不及细思。是以莫止咳当即抽剑后退,内力运转,将自己的内力飞快注入玄冰剑,脸色也认真起来。
第一剑,黑袍人侧身躲过。
第二剑,黑袍人用剑上挑卸去力量。
第三剑,黑袍人脚下连踏几步,转到了莫止咳身后,剑锋的凉意已到达脖颈。
莫止咳本能的挥掌,掌心内力吞吐,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一个东西。
黑袍人呛咳一声,脚尖一拧纵后十步距离,吐出一小口鲜血。
“你……”莫止咳有些发愣。那一掌的威力他很清楚,而且他更加清楚,刚刚他那一掌打到的地方没有内力的反弹,即是说,黑袍人没有防备。
黑袍人一开始便说切磋剑技,打斗之中也未曾流露杀气。而莫止咳那一掌虽说是无意之举,但着实违背了切磋的初衷,甚至可以伤人性命。
莫止咳连忙将剑垂下,上前两步,抱拳道:“实在抱歉,是我失手,无意重伤兄台。不知……”心中懊悔不已。今日一时技痒,又恰好见到有人愿意切磋,自然欣然同意,结果却弄出了这种后果。
黑袍人从怀中摸出伤药吞下几粒,道:“无妨,小伤而已,休养几日便好。与莫少侠切磋几招,感受了一下莫少侠独特的剑法,也算没有白来一趟。不如今日便就此结束,若以后还有机会,再来向少侠讨教如何?”
莫止咳显然没想到他会完全不介意,连忙道:“今日是小弟失手,伤到了兄台,惶恐万分。不知兄台可否将名号相告,小弟日后也好登门赔罪。”
黑袍人淡淡道:“少侠客气,刀剑无眼,受伤本也是常事。在下冒昧前来打搅,又哪里来的怪罪的道理?少侠不必为此挂怀。我想以后还有相见之时,你就称我为‘影子’吧。告辞。”抱一抱拳,转身离去。
“影子?哪个影子?”莫止咳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影子,笑道,“不会吧?可能是我听错了。如果以后真的还有见面的时候,再问问也好。真是个怪人,嗯,厉害的怪人。”
三招就可以杀了自己,却被自己不守规矩的一巴掌打出内伤,竟然毫不计较。这种人……莫止咳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