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处传闻中的娘娘庙,吴亘停下脚步。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也是一年中景色最佳的时候。骏马香车绵延几里,竟是将前往娘娘庙的路口堵的十分严实。
到处都是被熏熏春意撩动的青年男女,鲜衣华妆,说笑着赏玩山景。与其说是拜桃叶娘娘,倒不如说是出来寻觅情缘。不时有打扮颇为靓丽的女子,在侍女的陪同下兴高采烈而归,一听才知道是在庙中抽了姻缘签,得了个上上签。
吴亘不由无语,桃叶娘娘生前恐怕都还没有嫁人,死后倒是管上了姻缘,岂不荒唐。不过这倒也符合赵国百姓的习惯,一般庙中的这些神祇,往往会被赋予一些莫名其妙的职责。
如管下雨的还得管求子,管战事的还得管财运,管五谷的还得管姻缘。总而言之就是一专多能,神祇的职责越来越多,业务范围也越来越广,就是不知道这些大神能不能吃的消。
但你不管试试,啥玩意,一点也不灵,拆了重塑一位神祇雕像。既然干了这行,就得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要不拜你干甚。
路上也有如吴亘一样要坐船的旅客,眼见无法入庙,急的是团团乱转。
吴亘腆胸挺肚,仗着体格健壮,挤开拥挤的人群,向着娘娘庙走去。
路上不时传来不满的指责声,吴亘毫不在乎。孕妇总是要享受些特权的,没看着自已腹部鼓鼓,尽管这宝宝只是一颗蛋。
好不容易挤到娘娘庙前,吴亘伸手从脸如核桃的老妪庙祝手里接过了一支香,昂然就准备入庙。庙祝却是拦住了他,伸出了手。
“干什么。”
“敬香钱,一两银子。”
“一两。”吴亘瞪大了眼睛,虽然现在身上棘玉币不少,连瑶玉都有一枚,吴亘还是舍不得这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足以够俗世的人家吃上一顿大餐,或是置办上不少衣裳。该花的钱吴亘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该花的,一文钱都不能出。
庙祝鄙夷的看了吴亘一眼,将目光转向其身后的人,俨然一副爱给不给的样子。
无奈之下,吴亘付了这敬香钱。等走入青砖绿瓦、形制简单的庙中,更是后悔这笔钱交的冤枉。正屋中央,立着桃花娘娘的塑像,上面的漆尚很鲜艳,远没有其他庙宇中的凝重之意。
桃花娘娘面如满月,慈眉善目,手中捻着一枝桃花,身侧还塑了一只白鹿。旁边的白墙上写满了诗,应是游览此地的文人所作。
在最顶上,倒是有一句小诗吸引了吴亘的注意,只羡书中金与玉,十有九人俱负心。这首歪诗放在墙上这些锦文佳句上,倒是颇有讽刺的味道。这庙祝也不擦去,任凭此诗力压诸文。
吴亘笑笑,从另一名庙祝中取过一个五彩的丝织手链,这是祭拜过桃叶娘娘的凭证,把长香往桌上一丢,掉头就要出门。庙祝赶紧拦住,提醒吴亘,只请香不拜娘娘可是大不敬,无论游山还是过河,难免遇到不平安的事。
回头看了看塑像,吴亘哂笑道:“生前救己尚难,死后又怎可救人。”说完不理会庙祝的阻拦,拂袖而去。
等出了门,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吴亘有些犯愁,方才挤进来时已是费了不少功夫,若是再走出去,说不得天色已暗,今天的渡船算是赶不上了。
看了看四周,路旁的坡上倒是无人,长了不少桃树,树下并无路可行。吴亘一拍脑袋,方才进来时为何不选择从坡上穿行,倒是浪费了不少时辰。
悻悻然间,抬步向坡上走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吴亘心中微讶,不知这些人为何如此大惊小怪。在众人不解、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吴亘走入了桃林。
“为何不劝阻此人。”一名待进香的游客询问庙祝道。
“连娘娘都不拜的人,提醒他作甚,等吃到了苦头,才知道娘娘的神威不可忤。”庙祝撇撇嘴,眼中竟是带了快意。
一入桃林,四周一下子暗了许多,冷嗖嗖的风在林中左折右绕,发出低低呜咽。林中堆了一层腐叶残枝,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树上的朵朵桃花在阴暗中透着惨白,犹如阴阳铺子做工粗糙的纸花。
吴亘紧了紧身上衣服,把怀中的鸟蛋往上托了托,踩着厚厚的树叶前行。
林中死气沉沉,不见一个活物,就连春日里纷纷扰扰的蜂蝶也消失不见,只能听到脚步的沙沙声。
四周桃树黑色的树皮上,裂开一个个伤口,流出红褐色的桃胶,好似人的伤疤。弯弯曲曲向四周伸展的树枝,形成一道粗疏的篱笆,挡下了外面的喧嚣,也挡住了春天的气息。
吴亘冷哼一声,抽出断刀,边砍拦路的树枝边向林中前行。行走间,一阵风吹来,几瓣绯红桃花落在了肩上。
眼前密集的桃树渐疏,前方出现了一条林间小陌。轻轻拍了拍臂鞲,吴亘继续举步前行。路越来越平整,俨然有人时时清理,两侧桃树也重现生气,浓郁的花香有如陈酿,闻的时间长了,竟然有熏熏之意。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院子,白墙灰瓦,门楼墙壁都有精致的雕花,黑色的大门半掩。走到门前,轻轻扣动了几下门环。
吱呀一声,门却是开了,一个绿衣女子正坐于一株桃树之下,静静做着女红,对吴亘的到来置若罔闻。
桃树如盘虬卧龙,姿态奇伟,向着四下伸展,占了院子一半大小。树上桃花已谢,结着一个个红嫩嘴尖的桃子。
吴亘大大咧咧走到院中,毫不避讳男女有别,双臂环抱看着女子。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女子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用牙齿将丝线轻轻咬断。
“客官从何处来,为何擅闯民居。”女子看到吴亘,语带责怪。
吴亘冷冷一笑,“自是你请我到此,哪来的擅闯一说。”
女子眉清目朗,体态柔美,长了张瓜子脸,倒也是显得风姿秀逸。微微一笑,“客官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竟然不惧小女子惑术。你可知此处桃林是我私产,禁人通行。”
吴亘叹了口气,拂去肩上的花瓣,“谁又能想到,受人景仰的桃叶娘娘,竟然是如此模样。”
女子轻笑道:“那又如何,到了此处,纵然有些手段,也是由不得你了。要么乖乖回庙中祭拜,要么就留在此地。”
吴亘摸了摸鼻子,“我自小孤身一人,若是入赘姑娘,恐怕家中绝了香火,还是另寻他人吧。况且,姑娘年纪业已这么大了,我们实在不合适。”
女子杏眼一瞪,“这些年我被人供奉,倒是多了些慈心,好意留你一条性命,竟然不识抬举,那就留下来吧。”话音落下,一阵狂风骤起,吹起了满地花瓣,花雨如蝶,细细碎碎,挡住了吴亘的视线。
风过后,眼前已是变了一番景象,精致的院子不见,只剩下一株树盖如云的桃树。树上的桃子变成一颗颗人头,看到吴亘皆是厉声大叫,刺耳的声音传出,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女子换了一身黑衣,面色冷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吴亘,顿时数朵桃花急射而出。纤弱的桃花此时如同利箭,花瓣边缘薄如刀刃,发出尖利的破空啸声。
叮叮当当,吴亘舞刀护住周身,桃花撞在刀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子冷哼一声,双手向两侧伸展,黑裙垂下,身体缓缓浮起,白皙的面庞笼上一层绿色。与此同时,落在地上的无数桃花也随其飞起,越聚越多,竟然成了一片桃花云。
“去。”女子娇叱一声,云中鹅毛大雪落下,千朵万朵桃花纷纷扬扬,团团片片,向着吴亘围去。场中顿时刀光闪耀,响声不绝。
云散雪尽,吴亘的身影显现出来,身上毫发无伤。从踏上赵国土地以来,吴亘便将金蚕衣穿在身上,加上内衬的玲珑甲,女子这些手段自然无用。
树下的女子眉头紧锁,想了想,纤足立于桃树之上,双手一招,无数桃花从远处飞来。双手比划,空中的桃花旋转起来,最后越转越快,成为十数个圆圈。
女子一拍桃树,树上的人头落下,落到圆圈中心,如同一个个巨大的人眼。桃花不断旋转,中间人头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韵律,吴亘不由的有些目眩神迷,昏昏欲睡。
女子一声娇叱,这些桃花做成的圆圈向着昊亘飞来。一阵异香从圈中飘出,如目般的圆圈似乎越来越大。阵阵的花香,更是让人要沉醉其中,眼前出现旖旎风光。
女子缥缈的声音传来,似乎在耳旁缠绵低语,吴亘眼皮沉重,一动不动呆滞站于原地。
“我这桃香纵然是修行之人也难以抵挡,更何况你一个灵气全无的粗人。相貌还算周正,做花肥倒也不错。”女子坐在桃树上,缓缓摇头。
忽然,地上的吴亘双眼一睁,脸带戏谑,眨眼之间便到了女子面前。断刀寒光一闪,女子一声未吭便被分为两半。身体掉落于地上,却没有流出一丝血,渐渐化为一截桃枝。
空中如人眼般的圆圈,如疯癫了一般,纷纷向着吴亘飞来,中间的人头牙齿咔咔作响。与此同进,地上黑土翻滚,地面如波浪般起伏,一只只枯手从土中钻了出来。
很快,一具具腐尸、白骨骷髅慢慢从土中冒出,有的手中还提着兵器。看那身上残存服饰,有壮有幼,足有几十具,向着吴亘围拢过来。庙中慈祥的娘娘,其身下竟然藏了如此多的冤魂。caso
吴亘斩开挡在身前的腐尸和头颅,没有理会重新现身于远处的女子。神行术发动,一声轻响过后,人已是到了桃树下。没有拖泥带水,吴亘避过阻拦的树枝,将断刀深深插入树身,用力往下一划。
树身很坚韧,如同几十块牛皮叠在一起,入手十分晦涩,完全没有摧枯拉朽的感觉。
刀下行两尺,便力尽而止。女子尖叫声中,树枝扭动着向吴亘攒射而来。全然不顾逼近的腐尸,吴亘从树中抽出断刀,硕大的桃树旁,出现了一串吴亘的残影。刀光几乎连成了一片光幕,无数的碎叶残枝从树上落下,犹如夏日午后的骤雨。
这种小妖,也就是欺负一下凡人,对于厮杀惯了、又不惧魅惑的吴亘,实在是没什么挑战。
“够了。”女子痛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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