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房间陷入昏暗, 楚橙摸黑到了床边,她杵在边上定定站了会,听陆长舟问:“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楚橙睡觉习惯贴着墙,那样会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陆长舟侧开身子, 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躺下盖好被子, 鼻息间都是对方的味道, 床边帷幔依次落了下来, 围成一方隐秘的天地,有点闷还有点热。虽说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躺一张床上了, 但上次楚橙意识昏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这次才躺下,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紧绷, 好像一根怎么也无法放松的琴弦。
从小到大, 她从没和谁这么亲密过, 即便和惠娘也只有小时候睡过一张床,后来长大她记事了,都是单独入睡。而现在, 身边躺着个男人,还是一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
楚橙下意识地压实被角,一点点往墙边挪过去, 陆长舟身上的被子就这么一寸寸地变少, 最后只余一只角搭在腰间。
一条被子而已,他也没这么小气地去抢, 只t 是觉得有点好笑。陆长舟闭着眼, 声音含着点睡意:“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怕。”楚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想到的是什么法子?”
她声音很轻, 软糯糯的,好像催人入眠一样,一阵倦意袭来陆长舟含糊道:“困了,明日再说。”
这……这不是骗人吗?
楚橙简直始料未及,她既被骗上了床哪里肯放过他,当即一板一眼地讲起道理:“陆小侯爷金贵之躯,可不能言而无信。”
然而身侧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楚橙气不过,只得支起半边身子晃了晃陆长舟。她闹了一会,帐子里忽然传出一阵闷笑。
男人捉住她的手,有点无奈道:“楚姑娘,今日太累,且放我一马吧。”
她的小手被紧紧包裹,楚橙愣了片刻,很快抽离贴回墙壁,愤愤道:“你不说我会担心一晚上的,怎么好好睡觉呢。”
“睡吧,一切有我呢。”陆长舟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便没声了。
许是折腾了大半夜,听着身旁的呼吸她打了个呵欠,终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说来也怪,楚橙以为得知赐婚的消息这晚肯定要做噩梦了,不想竟一夜好眠,翌日醒来时天光大亮,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她揉揉眼睛,见陆长舟已经收拾好正要出门,背对着她道:“收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回汴京。”
说罢他出了屋子,陆长舟前脚刚走惠娘后脚就进来了,满面肃容。惠娘就住在隔壁的屋子,客栈房间不隔音,昨晚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岂会不知。
昨晚惠娘原本要过来查看的,怎知一开门就被人笑嘻嘻劝了回去,说叫她不用操心。还堵在门口,坚决不让她出门。
如今看到陆长舟从她屋里出去,惠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无法接受自己养大的姑娘一夜之间失了清白这件事,既惊诧又心疼,愣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反观陆长舟,他倒是淡定,跟没事人一样朝惠娘点了点头,十分熟捻地吩咐:“去伺候姑娘起床梳洗,用热水敷一敷眼睛。”
惠娘呆滞地点头,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把这污了她家姑娘清白的人送官,可是看楚橙蜷在床上不吵不闹,又怀疑两人莫不是早芳心暗许?
于是惠娘就这么愣在原地,看着这位疑似未来姑爷的男子负手,步伐稳健地下楼去。她进屋关好门窗,把楚橙从锦被里扒出来,痛心疾首:“好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和陆小侯爷……您跟婢说实话,是不是他强迫的?”
楚橙睡眼惺忪,伸了伸懒腰,仰着一张白净的脸冲她撒娇,小女儿一般,“说来话长,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若说先前楚橙还在犹豫要不要让陆长舟做自己的冲喜夫郎,经过昨晚却是非他不可了。先不说两人失t 了清白,太后赐婚,她是真不知除了陆小侯爷谁还敢抗旨娶她了。
太后为什么突然赐婚暂不得知,但楚橙明白,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嫁给三皇子的。否则梦中……姑且称为上一辈子的命运岂不是要重蹈覆辙?况且眼下无论愿意与否,她和陆长舟已是绑在一条船上。
思及此,楚橙下床收拾,不想下床时腿软了下没站稳,还好惠娘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惠娘是过来人,也曾生过孩子不过那孩子早夭了,见楚橙腿软眼睛红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又气又心疼,心里十分一言难尽,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伺候她梳洗:“您可真是……这还在外边,您与陆小侯爷再怎么倾心对方也得忍忍不是,真是胡闹!”
若以前,这番云里雾里的话楚橙肯定听不懂,但经过宫宴那晚她又岂会无知?脸登时就烧起来,脖颈都红了半截儿,无措地辩解:“惠娘,我们没有……昨晚没有……”
惠娘只当她羞于承认,摇摇头,“这间屋子就只有一张床,难不成昨晚陆小侯爷是睡在地上?”
“不是啊,我们一起睡的床。”
骤然得知这事,惠娘心里比楚橙还乱,她看自家姑娘一眼,终是忍下了。
然而楚橙一心想着解释,老实巴交道:“昨晚我们就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
惠娘不大相信,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和一个娇娇姑娘躺在一起,会什么也不干?当初她刚成亲时,她家那口子可是不管白天黑夜都恨不得在床上折腾呢。
旋即,惠娘想到陆小侯爷时常呕血的身子,便道:“也是,那位身子差成那样,就算想对您做点什么只怕也力不从心。”
楚橙恨,她竟然又听懂了,只得心虚地开窗,驱散满室热气。
这厢主仆二人收拾着行李,客栈外洪顺和临阳坐在一块吃茶,说起昨晚的事还一阵心有余悸。
洪顺临阳跟着陆长舟的时间虽不长,但何曾见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印象中小侯爷总是冷冷清清的,话少心思难猜,非常没有烟火气。然而昨晚,可以称之为雷霆一怒了。
“你瞧,早在从扬州回汴京时我就说了,小侯爷待楚姑娘不一般,果不其然吧。”洪顺在其他方面不敢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意,但于楚姑娘一事上,他就是有一种这样的直觉。
临阳与他不同,在男女一事不太开窍,在他眼中情情/爱爱的什么远没有他手中的刀重要。即便如此,他也后知后觉知晓两人很快要有位女主人了。
想到昨晚太后突如其来的赐婚,临阳木讷道:“若依太后旨意,小侯爷娶楚蕴,楚姑娘嫁三皇子,那以后小侯爷和楚姑娘见面岂不是要偷偷摸摸的?”
说起此事,洪顺也愁,“谁知道呢,说不准小侯爷打算退婚呢,只是这桩婚事是长公主求来的,只怕不好退。”
又说了会话,洪顺犯馋,便问客栈掌柜,“t 乾关镇有什么好吃的?”
“有的有的,往前左拐有家甜品铺子,那儿枣泥糕远近闻名呢,据说圣祖皇帝都吃过。”
正巧这时陆长舟从楼上下来听见了,吩咐洪顺:“去买一份,多挑几种花样。”
洪顺接过银子还觉奇怪,小侯爷平时也不怎么吃甜食,怎的今日又突然要吃了。他没多想,出门买东西去了。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进入六月天儿越来越热,蝉声聒噪,连鸟儿也耷拉着脑袋停在树上不愿飞了。京畿地带自然不如汴京城中热闹,虽然一派祥和但途中商铺不多难免冷清。
从乾关镇出来,枯燥无味地行了一路,渐渐接近汴京城门才重新热闹起来。
楚橙和陆长舟同坐一辆马车,沉默了一路,倒不是楚橙不想开口,而是早晨起床不久,她发现自己癸水来了。
每月来癸水的这几日,小腹总坠坠的疼,人也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陆长舟早看出她不舒服,要给她请大夫但楚橙坚持不用,只道:“忍一忍就过去了。”
“每次都这样疼吗?”陆长舟忽然觉得,作为女子每月都要受这么一遭,也委实太辛苦了。
和一个男子谈论这事怪怪的,楚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眼瞅着进城了两人快要分开,她忍着疼问:“今日与小侯爷交个底,我不愿嫁三皇子,即便太后赐婚圣上赐婚也不愿嫁。如果陆小侯爷也不愿娶我的妹妹楚蕴,有什么退婚的法子就快使出来吧。”
马车粼粼,渐渐行驶到涧水河畔停了下来。涧水河是汴京最长的河流,河面平静无波,两旁商肆林立,尤其这几年放开了禁令,河边有数不清的小摊。这里每日都人头攒动,旌旗飘飘,说是汴京最热闹的地方也不为过。
陆长舟招手让楚橙靠近些,紧接着掀开邹纱车帘,淡淡道:“既被人算计了,自然要算计回去,我有两个办法。”
闻言,楚橙诧异地望向他。她一个办法都想不到,陆长舟竟能想到两个?
两人这会坐的近了,楚橙因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几乎是靠在陆长舟身上说话。她抬头,小巧的鼻尖不经意扫过男人下巴,霎时脊背一麻,僵住了。
陆长舟下巴微微后仰,顿了顿,道:“其一,让我们的关系众人皆知,以不得不成亲的理由逼太后收回赐婚旨意。看见涧水河了吗?你先跳,我紧随其后救你上来。”
此话一出,楚橙就明白了。在汴京最热闹的地方,若他二人共同落水产生肢体接触,这事肯定闹得人尽皆知,不成亲根本没法收场。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是楚橙望一眼广阔江面难免犯怵,她不会泅水,虽已是夏季但江水寒凉,他们这副病怏怏的身子落水岂不是要丢了半条命?况且楚橙眼下来癸水小腹疼痛,一时半会还真没勇气跳入河中。
她干巴巴夸赞几句,又问:“第二t 个办法呢?”
陆长舟挑了唇,“你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
未等她说完,陆长舟便接话道:“正好,河水不干净,我也不想跳下去。”他坐直了些方便楚橙倚靠,逐字逐句道:“那只剩第二个办法,换亲!”
“我会想办法让我们的婚期定在同一天,到时楚蕴嫁三皇子,你嫁给我。”
所谓换亲,便是他们二人假装同意这门婚事,迎亲那天偷梁换柱,只要瞒过成亲当日,即便翌日事情败露又如何?到时与她拜堂的人是陆长舟,与她洞房的人也是陆长舟,礼已成一切尘埃落定,根本不可能再换回来。
听到这些,楚橙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崇拜,衷心道:“陆小侯爷,你好聪明呀。”
她怎么就一个办法都想不到呢?
无疑,楚橙对这个办法非常满意,既不用吃什么苦头,还能让三皇子,楚皇后吃瘪。一想到三皇子欢欢喜喜地成亲,翌日发现枕边人不是自己,她就乐不可支。当即一个激动,伸手抱住陆长舟脖颈,脑袋蹭蹭男人的面颊,“夫君,你真厉害!我好喜欢好喜欢……”
楚橙实在太激动了,抱着陆长舟夸完还不够,还想贴贴他的脸颊。她一抬头,对上陆长舟的目光怔住了。
陆长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像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半晌,才嗫嚅:“你……方才叫我什么?”
楚橙也傻了,精神处于半痴的状态,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缓缓收回手,脸一下变得爆红,“抱……抱歉,是我逾越了。”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懊悔万分。
方才听说换亲一事楚橙只觉喜从天降,下意识想像以前一样抱住身边的人庆贺,说的话也没脸没皮。一时忘了身边的人不是惠娘,更忘了她和陆长舟其实没那么熟。
两人不过迫不得已绑在一起罢了。
她正想着如何把这尴尬的一幕揭过去,就听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后颈。“你叫我夫君,听见了。”
“我……我那是口误。”楚橙笨拙地辩解,“我经常口误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陆长舟明显不信,他眉头一挑,“你经常口误叫别人夫君?还叫过谁?”见楚橙缩着脑袋当小乌龟,陆长舟长指点点她的额,尾音上扬,“说呀。”
那语气带着股调戏的意味,听的楚橙脸又红了几分,恼羞成怒道:“你!只叫过你行了吧!你这个人……好烦好烦呀,都说了口误不要放在心上。”
“是么?方才抱着我说喜欢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无情。”他低低笑了声,“也罢,便宜早被你占尽了,叫声夫君也无妨。”
这支小插曲过后,马车朝安业坊缓缓驶去,开窗透气好一会,楚橙才觉得脸上热度退了些。眼瞧着安业坊渐近,陆长舟要下马t 车了。
换亲一事计划是这么计划,但具体怎么实施还有诸多细节需要讨论,二人又商议了一会,楚府越来越近陆长舟不能再待下去。
临走前,楚橙发现他落下一包东西,赶忙掀开车帘递给他,“你的东西,拿好。”
陆长舟看一眼,道:“别人送的我不喜欢,给你吧。”
说罢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楚橙打开那只用油纸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里面静静躺着种类不一的糕点,样式精致香气馋人,还温热温热的。
她拿了一块枣泥糕放嘴里,甜甜的软软的,舌头一抿就融化了……
安业坊内楚府,这会气氛着实不太好,楚橙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府内好像被阴霾笼罩,上到夫人小姐下至奴仆皆沉着脸色,行色匆匆谁都不敢停留,更不敢大声说话。
府邸内树木苍翠欲滴,隽秀犹如画笔,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愈发衬得人心情沉重。
昨儿太后的旨意一到,陈氏和楚蕴起先惊喜万分,赶忙跪下接旨,然而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内官太监宣读完旨意已是浑身冰凉,陈氏勉强稳住心神,楚蕴却是当即就痛哭起来。
犹记得宫宴当日她二人被带回凤仪宫,皇后娘娘曾许诺定会给她们一个交待。谁成想等来等去,竟等来这么个结果。
太后竟然赐婚楚蕴和陆小侯爷,而三皇子要娶的人还是楚橙。以楚家的门第,楚蕴能嫁进平阳侯府自然也不差,只是人人皆知陆小侯爷身患恶疾已是时日无多,楚蕴这不就是冲喜守寡去的吗?
更何况,楚蕴心仪三皇子,心中早已把周元烨当成今生今世的夫君,她既已失了清白,嫁到平阳侯府新婚当日该如何遮掩?
那宣读太后旨意的太监尖着嗓子,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楚府二位姑娘,心中虽不愿但陈氏哪敢反抗,只得叫楚蕴接下圣旨,自己也替楚橙接下她的那份。不仅如此还要笑意盈盈向太监道谢,给赏钱。
做完这一切,陈氏已是疲惫不堪。她自认为前半生虽有坎坷,但好歹平平顺顺地过去了,哪知女儿却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楚皇后好狠的心,这便是她所谓的交待?陈氏五指紧紧捏住,指甲掐进肉里,连出血都感受不到痛。
反观楚老夫人,她倒是淡定,于她而言,谁做皇后都是一样的,甚至这个结果更让她满意。楚蕴自小被陈氏和楚建业宠坏了,性子骄纵,嫁进皇家如何能忍?若因为一点小事和三皇子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楚家。
相比之下,还是楚橙更稳重些,性子软好拿捏,怎么看都比楚蕴更适合做三皇子妃。
楚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安慰陈氏,“这个结果已是不错,莫要再生事端。平阳侯府也算得上京中一等一的高门了,蕴儿失了清白,你找个法子好让她在新婚之夜糊弄过去,千万别让人发现。”
陈氏垂头安安静静听着,恨不得t 咬碎了牙齿,但再恨有什么用呢,还能抗旨不成?
“是,媳妇明白的。”她答完,红着眼睛出了院子,正巧碰上刚回府的楚橙,当下心头一梗,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道:“二姑娘才走了不到两日,怎的又回来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喜事?”
楚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欠身福了福,“是女儿任性了,通县那庄子太久没打理,已经破的住不了人,这才又赶回城中,让母亲担心了。”
“你倒是个有福气的。”陈氏冷冷睨她,竟是连慈母的表面功夫都装不下去了。
她气呀,都是楚家的女儿,楚蕴与三皇子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楚皇后还要让楚橙做三皇子妃。且不说楚橙这病怏怏的身子活不长,嫁过去怕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这时楚老夫人得知楚橙回府,派人来请她去福寿堂。府里人知道楚橙要当三皇子妃了,待楚橙那叫一个客气热络。
陈氏想到往后这个继女做了三皇子妃,自己见了她还要行礼就觉胸闷气短,呼吸都不顺畅了。只得摆摆手,“你快去吧。”
福寿堂中,楚老夫人还是那副严苛的样子,许是顾及楚橙要当三皇子妃了,态度又柔和几分,只告诉了她太后赐婚的事,叫她接下来的日子哪儿也别去,呆在府中好好准备出嫁。
楚橙问,“婚期在哪天?”
“你这孩子?”楚老夫人剜她一眼,却仍是笑着说:“哪有女孩家这么恨嫁的,婚期还要等礼部商定,你不用着急,养好身子好好地出嫁,嫁过去后给三皇子诞下子嗣,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这还没成婚呢就说到子嗣,楚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听完楚老夫人教诲回了月殊苑。
她躺在美人榻上,想起楚老夫人说的子嗣问题,当即哎呀一声。既要和陆长舟成亲,她该把自己身子弱子嗣艰难一事告诉他的。这么想着,楚橙便计划着成亲前再与他见一面。
三日后,郊祀结束平宣帝回京,召陆长舟入宫觐见。
太后赐婚这事,平宣帝回宫听说后,一早就去了慈宁宫。慈宁宫东邻太液池,西接法门佛堂,是难得的清净之所。先帝去后太后深居简出,早不过问皇宫之事,平时除了礼佛就是含饴弄孙,日子说不出的闲适。
自然,碰上元嘉长公主的事,太后还是要插手的。元嘉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孩子,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江南不愿回京,太后想她想得紧,昨晚是抱着元嘉长公主手信睡着的。
现在,那封信在平宣帝手里。
就如传言那般,信中元嘉长公主代陆长舟求娶左佥督御史家的三姑娘,说是楚蕴秀外慧中,在江南早听闻她的美名,况且二人生辰八字合适,由她做陆小侯爷的冲喜娘子再合适不过。
太后愿意顺着女儿心意,一桩婚事而已赐了就赐了,自觉不是什么大事。这会眯着眼睛打量平宣帝,问t :“皇帝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妥?元嘉作为长舟的母亲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做舅舅的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简直是在戳平宣帝的心窝子,他被噎了,缓缓道:“朕觉得,长舟的婚事还是由陆老夫人做主好些。您知道的,元嘉与平阳侯府不亲,她当年不愿嫁给陆绍,心里还想着那位呢。”
平宣帝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你也知道她放不下那位,对宛芙岂会不恨?若知道长舟是谁的孩子,不迁怒才怪。”太后觑一眼平宣帝,哼了声,“都是你作的孽,君夺臣妻的事传出去哀家都替皇帝害臊。”
往事不可追,平宣帝静静听着,没有发话。
毕竟是大周的皇帝,平宣帝御极多年,除了家事不怎么光彩但于国于民却是挑不出错来。
太后也意识到话说重了,软和了语气,似是回忆起什么,叹了声,说:“哀家当年就不该心软留下那孩子,更不该放在元嘉膝下抚养,哎呀呀,都是没办法的事……”
太后似乎疲倦了,杵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当年的事元嘉是不是知道了?”
“不会。”平宣帝沉声道:“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已不在世上,元嘉绝不会知道长舟的身世。”
毕竟年纪大了,太后满头银发坐了一会便坐不住,说:“那便放宽心吧,许是她真觉得楚家三姑娘好,想给长舟冲喜呢。元嘉这些年过的已经够委屈了,这么点事就遂她的愿吧。”
“可长舟未必愿意,婚事上,朕不愿逼他。”
且说着,就有内官来报,说陆小侯爷已经候在承光殿了,平宣帝又与太后说了些话,便起身离开了慈宁宫。
待回到承光殿,平宣帝开门见山,含笑道:“听闻长公主为你向太后求了一桩婚事,楚家三姑娘朕没见过,你待她是否满意?若不满意只管说来,太后和长公主那边由朕去说。”
陆长舟想了想楚家三姑娘,他对那女子一点印象也无,甚至怀疑汴京是否有这个人。沉吟片刻,道: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既是母亲的意思长舟岂会不愿。再者楚姑娘温婉有礼,乃遗世佳人,臣愿意。”
平宣帝有点意外,主要他一早听闻陆家老夫人昨儿接下赐婚旨意后竟连晚膳也没用,看起来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
他迟疑了下,问:“你当真愿意?”
陆长舟神色坚定,“臣,愿娶楚姑娘为妻,不过臣有一个请求。”
“听闻三皇子也将迎娶楚家二姑娘,昨晚臣与祖母商议,都认为婚事宜早不宜迟。可楚府嫁女肯定分长幼,前后筹备婚事诸多麻烦。臣不愿越过长幼之序,斗胆请求与三皇子同一天前往楚府迎亲。”
这并非什么难事,民间关系亲近的姐妹向来有同一天出嫁的风俗,平宣帝当时便准了,说:“你父母不在京中,婚事就交给礼部一块去办。”
陆长舟不再说话,t 只笑着谢恩。
平宣帝也拍着他的肩膀笑起来,心中涌出一股欣慰,说:“婚事朕定为你风光大办,回去准备吧,当日朕定要到平阳侯府讨杯喜酒喝。”
出宫时天色尚早,天气极其炎热,从承光殿出来陆长舟本想去冷泉竹轩坐一会,遂想起那地方已不是自己的了,便原路折返出宫。
行过御花园时听闻一阵嬉闹声,原来是宫中的皇子公主们在此喂鱼。文婧公主和周文恩都在,见了他小跑过来,恭声贺喜:“陆表哥听闻你要成亲啦,恭喜恭喜呀。”
昨儿太后赐婚的旨意才下,宫里便陆陆续续接到消息了。
周文恩年纪小,不知陆长舟和周元烨要娶的女子是何人,早就忘记楚橙说过自己是左佥督御史家的姑娘。不过成亲是件高兴的事,他到时又可以出宫玩了。
小家伙凑到陆长舟跟前,趴在陆长舟耳朵旁小声道:“陆表哥安心成亲吧,仙女姐姐就留给我啦,我长大了娶她时也请你喝喜酒。”
他虎头虎脑的,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陆长舟捏捏他的腮帮子,笑而不语。
今日御花园极其热闹,周元烨无事也来此处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喂鱼,见状迎上来,拱手贺喜:“恭喜陆表哥,能与陆表哥做连襟是元烨的福气。”
这会周元烨心中正暗爽呢,楚蕴不过一个被他玩弄过的女子,想到这个麻烦会甩给陆长舟,而自己娶的是各方面更为出挑的楚橙。
新婚之夜,他定要让那病美人好好瞧瞧自己的本事。
周元烨喜不自禁,眸中阴郁一扫而光,只觉得浑身舒爽,待陆长舟也愈发客气。
陆长舟也淡淡笑了下,薄唇轻启,道了声:“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