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奇站在学校的天台上，高处的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昨天，哥哥叶修明到他们学校来了，跟他私下见了面。
哥哥瘦了一大圈，一直健壮英武，被称为“天生警官”的他，眼圈发青，下巴都是胡茬。
他是来劝自己自首的。
他反复追问，加入“黑暗圣经”的群，自己究竟做到了哪种地步？是还在偷拍阶段，还是实际参与了对女生的侵害？不管犯了什么错，赶紧悬崖勒马，家人还是爱他的，会尽量争取宽大处理，他还年轻，人生还有机会。
“不，没机会了……” 天台上，叶思奇喃喃自语道。
她没机会了，他也不配再有机会……
一切还要从两年前，他17岁的时候说起。
与按部就班成长的叶修明不同，叶思奇从小是家中的异类。
他敏感冲动，极具艺术天分，因此没少跟家里起冲突。父母抱着老观念，认为“搞艺术的”都“不正经”，希望他像哥哥一样，能捧上公务员的铁饭碗，能当除暴安良的警察就更好了。
这种冲突愈演愈烈，到他高考前，打算报考艺术院校时达到顶峰，父亲撕了他的画作本还踩了几脚，而他一气之下，干脆离家出走。
他在一个同学家住了三天，这个同学父母在国外工作，长年跟着对他没什么约束的祖父母生活，在朋友们的眼中，被认为“又有见识又自由”，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就是这个同学，神神秘秘地，第一次带他去了“黑暗圣经”网站。
那时候，内地只有很高端的人才听说过互联网，上面那些颜色影片更是在他保守严厉的家庭中不可能见到的。
出于青春期的躁动、对性的好奇，还有人类基因里的本能，叶思奇一下就深陷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整三天，把网站上所有免费影片都看完了。连引荐这个网站给他的同学都揶揄他：“看不出来你这么压抑……”
那时候，叶思奇还是会感到羞耻的，被这么一说，脸涨得通红。
后来，还是哥哥开明，拿出他在市里获奖的作品，力劝父母让他按照自己的步伐生活。父母终于让步，同意了他报考艺术院校。
他最终考上了西南美院，这可是行业里的翘楚。就连一向不赞成他的父母，也为他摆了庆功宴。
哥哥在庆功宴上为刚满十八的他敬酒，说家里可要出一位“达芬奇”了，那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那一刻，他也是感动的，他的人生仿佛回到了正轨。
然而，有句话叫食髓知味……
他离开家上大学，第一次脱离了父母的掌控，感到空气都是自由的，想要享受压抑后的尽情放纵。这时，便又想起了那个叫“黑暗圣经”的网站。
他登上去，有些失望，因为免费的影片大概还是那样，拍一拍裙底啦，放一些临江产的三级片片段啦，看多了总会腻。
这时候，他在某一条评论里看见“想看更过瘾的，加群 39996888”。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他加入了。
然后，花999升了级。
然后，花999再次升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昵称为“p”的群管理员严重批评了他“伸手党”的行为，声称他只想索取，不为群里做贡献。
群友也七嘴八舌地评判他，说他入群以来，没有发过一张自己拍来的图片，问他是不是卧底，嚷嚷着要把他踢出去。
在群里，像是一个小社会，或许是畸形的社会，但这个团体内全体奉行的某一种准则，会形成一种信息茧房，让人一叶障目，觉得他们说的才是真理，整个社会都是这样。
叶思奇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在这个群里，是加害人，但亦是受害者，很快被那些人pua得晕头转向，慌道，我拍，我拍还不行吗？
但是拍什么呢？
他灵机一动，作为艺术院校，他们学校会聘请一些写生模特。
按正常流程，他们大一课程以基础训练为主，素描的对象一般是静物或石膏像，高年级之后才会有更深入的人体写生课，而且课前需要签协议，不能对模特进行拍照、录像等行为。
但这些规定防君子不防小人，既然已经生了邪心，叶思奇很快就混了一次高年级课堂，并拍了女模特的照片。
那时，他安慰自己说，反正她们职业就是模特，能全裸给人画，自然也不怕给人看。
结果图片发到群里就火了，比起那些画质模糊，不说都看不清人的偷拍，女模特年轻貌美，大方展现，身材充满张力。
先前嘲讽叶思奇的人都一改嘴脸，连声称呼“极品！”“有前途，以后多拍！” “不说了我先去来一发！”
叶思奇被捧得飘飘然，从小总被父母否定的他第一次找到了爽文主角的感觉。在两周内，他又上传了三次女模特的偷拍照片。
群管理员也给他开了绿灯，把他升级到下一级s群。
天天跟这些人耳濡目染，他渐渐被同化，胃口越来越大，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最初的时候只是看张泳装照都能脸红心跳，可后来看夫妻正常同房觉得索然无味，完全不“过瘾”。
有时候，群管理员上传那种特别过分的虐待，他看了，说实话心里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但是转念又想，不是我妈不是我妹不是我女朋友，管她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次，他的偷拍行为被写生课老师发现了。
老师特地在课后叫住了他：“喂，那个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老师是个一米七五、三十多岁的女性，站在那里气势威严。说按规定，他这样的行为要上报给学校，小则记过，大则退学。
叶思奇一下怂了，想到父母，想到哥哥。
他虽然与父母争吵，但从内心一直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事情曝光，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还有哥哥，哥哥是警察啊，要是亲弟弟是个罪犯，让他在系统里怎么抬得起头？
当然还有他好不容易争取的艺术院校名额，西南美大是很有名，很难进的……他不能够被退学！
人类社会正常的价值观席卷回来，他哭着跪在讲台前，说自己是年轻冲动，一时对性好奇才做了偷拍的事，如果被退学前途就全完了，求老师高抬贵手他再也不敢了。
老师把他单独留下，本来也有惜才之意，看他哭得可怜，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没有上报学校，只是对他口头警告，并把照片都删除了。
在那一刻，坦诚地讲，他还是想要悬崖勒马痛改前非的。
然而，就在当晚他登录s群，打算是最后一次时，一个头像亮了，对他说话。
那个头像是米开朗基罗的名画《创造亚当》，昵称是“the lord”。
他认出来，这是在群里从来没说过话的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