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个意思，” 苍璐回答。
一直以来，他们三人像一辆车的三个轮子，合在一起飞速运转，目的都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终点。
可是，大家都看得见，这辆车的框架，是自行车。多出来那个轮子，在到达阶段性终点后，会被拆掉。
只是这一点被默契地忽略了，谁也没提。
今天尹天凤突然起这个话头，倒也好。
“官司结束后，我也不会以他的女友身份自居。他来去自由，选择随意……”
苍璐说出这句，沉重，可又是兜兜转转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她摊牌了，三个人的未来终究太累，她想退出来。
尹天凤对这个案子可以说殚精竭虑，不遗余力，既不在乎危险，更没吝惜过金钱。
同为女性，她真的感觉不出来，除了律师的职业道德之外，其还有别的情感？
再说白话一点，人家出这么大力，真就什么都不图么？
她赶到山景别墅的时候，秦流云曾握着手对她保证：他与ta绝无苟且。
她相信他，但也没敢问出口：你对她是否还有残存的感情。
要是一般的局面，她认为秦流云也算个有分寸的人，跟前暧昧对象保持距离，渐行渐远就是了。
然而，在他们这个特殊情况下，秦流云怎么跟ta划清界限？
将心比心，她理解秦流云。
他的案子在临江，来自其他人的帮助，都是隔靴搔痒，只有尹天凤，是真的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脉有人脉，实实在在地能救他的命！
尹天凤帮了这么多忙，该有的感谢总是要有，难道说，人家鞍前马后，你还对人家冷言冷语？
她能感到，秦流云在很小心地保持距离，如果她在他的位置，也很难做得更好。
其实或者……她自己对尹天凤，也并没有任何竞争或仇视的情绪。
她觉得她好强大，有人爱上她是理所应当的。
可她还是觉得累了。
她充满委屈和不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内耗。
早年那些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了。
“你的疤好吓人！”
“听说你是捡来的？”
“你亲妈是个疯子！”
“男人婆，没人要！”
还有那盏关掉的灯，吧嗒……
……
苍璐靠在柔软的座椅靠背上，但感觉，心脏上有一层坚硬的刺竖起来了。
没关系，其实也没关系。
我不要了。
只要我主动不要了，就没人能抛弃我。
……
如果按后来流行的心理分析说法，苍璐在感情上，存在着相当的“回避依恋”倾向。
尽管养父母是爱她的，但他们也不可能为女儿挡住全部风雨。
她存在一种习得性的无助，一种保护自身的防御机制。
“我不是在说气话，或争风吃醋，” 她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跟他更合适，你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
“官司结束，让他留在临江吧，” 她侧脸看看尹天凤，笑了一下，“我说过，觉得你绝对不会输的。”
这是句双关。尹天凤不会输官司，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和声音。有些意外，做得很好。不但没有流泪，没有哽咽，甚至显得镇定轻松，毫不在意似的。
或许该归功于那些议论八卦的民众，这两天，她已经听了不下十个版本的律师与犯人之间的绯闻了。刚开始听见的时候，像锉刀一样一点点磨着她的心脏。但听到第十个版本，她觉得没他爹的所谓了。
好吧，其实，连我都觉得，选择尹天凤更为合理……
她将自己抽离出来，审视这段感情。
说到底，痛苦，就是因为她有执念。
她喜欢秦流云，而且想要跟秦流云在一起。
但只要放开这执念，真心祝福他，岂不就可以皆大欢喜了吗？
放下吧，忘了吧。他帮自己破了几件大案子，自己也帮他逃狱脱罪，互不相欠了。
所以，她说出想要把秦流云让给对方的话，并非矫揉作态，至少在此刻，是真诚的。
尽管说话时，舌根有些发苦，像吃了什么没熟的柿子那样。
尹天凤有些意外地瞄她一眼：“他对你，这么不重要吗？”
苍璐不置可否：“是我不重要。我的感受，没那么重要。”
……
车窗外云霞涌动，夕阳在晚霞间慢慢下沉。当苍璐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已经拐过盘山道，开进了ta山景别墅的庭院。
尹天凤下车，按了按门铃，半天没人应——可能秦流云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东西去了。
于是她用钥匙开了门，带苍璐一起进屋。
“你真就这么轻易放手了？” 她把普拉达披肩挂进衣帽间，面带微笑地问。
别墅的衣帽间有十五平米左右，两侧挂着都是名牌的衣物，好像一座繁华的森林。说实话，苍璐在东宁租的卧室也就这么大。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那么远，” 苍璐站在她身边，没什么表情，“我只想打完明天的庭审，保证他活着。其他的，都随缘吧。”
尹天凤眯着眼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上又传来钥匙的响动。
苍璐想去应门，尹天凤却突然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把她推到衣帽间里，顺手带上了门。
苍璐有点懵，就听外头窸窸窣窣的，大概她们前脚进屋，秦流云后脚就回来了。
秦流云提着几个购物袋进门，看见尹天凤一个人立在客厅里，不由问：“我看见你车了——苍璐呢？”
“哦，” 尹天凤笑笑，顺势坐在沙发上，“她说有点事，等下打车回来。”
因为时间衔接太紧，苍璐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秦流云瞟一眼鞋架，以为她确实不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嘀咕一句。
“不用担心，她是个刑警，” 尹天凤靠在沙发上，笑道。
“我是不是太老妈子了？” 秦流云自嘲地笑笑，虽然这么说，还是拿起手机，给苍璐发条短信。
而苍璐此时躲在衣帽间的门后，满脑子问号。
尹天凤想干啥？
自己明明都表态无意跟她竞争，她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