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还没请教，您是……？”
“哦，我叫典辉，今天的酒会，是我父亲跟戴牧师联合主办的，” 男人笑眉笑眼地道。
尹天凤思维转了一下，今天的酒会主题，叫做“如何更好地帮助更生人融入社会”。
更生人，指的是曾在监狱服刑，刑满释放，回归社会的人员。
所以她反应过来：“临江监狱典狱长是令尊？”
说话时，她脑中浮现出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形象。
“正是正是。” 男人笑道。
尹天凤也露出营业性笑容：“我因为职业关系，倒是跟令尊不少见面。怎么没见过您？”
“小弟不才，前几年在国外留学，” 典辉答道。
尹天凤脑子里的警铃已经响得通天彻地，感到手脚都是凉的。
临江监狱典狱长的儿子，身材很像秦流云，戴上面具后大约分不出来。
这三年，大家都说，因为秦流云被关，没有新的受害者产生。更加加重了原来的案件都是秦流云做的刻板印象。
但是，这家伙也出国留学了啊！
尹天凤已经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直觉，认为臭名昭著，凶残无度的“临江之狼”，就站在自己面前！
但是，她毕竟是个律师。
法庭上，一切的一切，都讲证据。
她看向四周。
水晶城堡一样的香槟塔，手工刺绣的桌旗，往来人士不是香奈儿，就是阿玛尼。
这样一个精英欢聚的“上流”场所，要指证一个出身名门，海外留学，本人看起来温和有礼的男子，谁会相信？！
临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相信开好车的就是好人，相信贵族的儿子也是蓝血。
一瞬间，她把所有的惊疑都咽了回去。
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她没有改变态度，还是专业又得体地与对方寒暄。
“典公子年轻有为，我本来想说，有机会合作，不过转念一想，典先生还是不要有机会用到我的服务为好，” 她甚至开了句玩笑。
典辉配合地大笑起来：“那当然，不过比起用到您的service，我更不想站在您的对立面啊！”
正闲聊，宴会厅的门打开了，从门外进来四五名随从簇拥的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西装，略显福态，笑面迎人的典狱长，一个则是穿着黑袍，戴着鎏金十字架，面庞清瘦，头发灰白的戴牧师。
是酒会的主角到了，宴会厅原本的喧闹骤然安静下来，继而不知谁带的头，响起一阵掌声。
典狱长拉着牧师登上主席台，笑着用手往下做平息的手势：“各界同仁真是太客气了！今日我们欢聚一堂，共襄盛举，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是典某的荣幸！”
底下又是一阵鼓掌，有人奉承回来：“能请到戴牧师，也是我们的荣幸！”
然后开始七嘴八舌的吹捧，说戴牧师安贫乐道，乐善好施，还能热心公益，简直是当代圣人。
戴牧师则显得拘谨谦恭：“不，不，我们都是神的羔羊，在他面前，应当时刻保持谦卑。”
“只是凑巧，我姓戴，就好像替神代牧，传达他的旨意，让这个世界沐浴在大爱之中……”
牧师的那套说辞，尹天凤非常熟悉。
小时候，她母亲经常带她去教堂。
其实水塘区很多人都信教，还特别虔诚。
楼上的大婶为车祸的儿子日日祷告，终于有一天，儿子醒了，她逢人便说神爱世人，无所不能，救治了他。
尹天凤那时小，一直没想明白：虽然醒了，但半身瘫痪。真的爱你又无所不能，不是该让你别遇到车祸吗？
等她长大了，倒似乎明白了些。有些教徒，能在跟别人伴侣偷情时大喊哈雷路亚。然后还要加一句“我会为你的原配祷告”……
人终归是人，不是出身水塘就恶劣些，也不是信了某些宗教就一定高尚。
她最后悔的，是不该把秦流云带去教堂。出于真诚的苦恼忏悔，最后却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戴牧师在上面温柔劝善地做着演讲，号召底下观众进行募捐。
他讲到自己哪年开始做慈善的，自掏腰包租了几栋公寓，让那些失业者、更生人、弱势群体住进去，帮助他们融入社会，寻找工作。听众席不时响起掌声。
但今天尹天凤一直走神。
她真的很难专注。心思全在典辉和吕曼婷两个人身上。
从何处切入，去调查典辉，如何指控他？
还有吕曼婷，平素没有多少交往，来找她到底什么事？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与会的嘉宾三三两两地离开，包括典狱长也带着戴牧师，去赶下一个场子。
会场里保洁人员开始进来，打扫清理。
这时候，吕曼婷向她走过来。
尹天凤感到紧张。
经常有人问她，当律师这么多年，你遇到大场面时还会紧张吗？
她的回答是，当然还是会，只要是人都会。
只是，学会掩饰得更好而已……
吕曼婷把她拉到一旁，一个隐蔽的角落，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一沓照片给她看。
尹天凤接过来，翻了几张，然后感觉太阳穴刺痛起来。
她想到了记者来找她肯定没好事，但没想到这么不利……
图片里，是她那辆玛莎拉蒂，她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
车子停的地方，是她那套山景别墅。
百密一疏，秦流云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24小时不摘口罩。其中有两张，清晰地拍到了他的正面。
临江狗仔不是盖的，这明显是通过望远设备，蹲守了不止一天的成果。
尹天凤捏着照片，尽全力保持冷静，看向吕曼婷：“你跟踪我？”
吕曼婷斜她一眼，给了一个律法上的回复：“你不是普通人，你上过电视，算公众人物。”
临江公众默认，包括法律上也同意，明星艺人、公众人物，是可以被媒体拍摄的，否则，你每天看的那些八卦杂志哪来？
在逃的“临江之狼”现身，已经是爆炸新闻。
而他居然与“水塘大状”出双入对，住在其私人别墅中，全临江都能被这条消息炸得片甲不留。
尹天凤明白，这样的新闻，既然拍到了，不管给多少钱，是不可能压得下去，不爆出来的。
她有大麻烦了，之前一直瞒着秦流云就在临江的消息，怕打草惊蛇，想要低调收集证据，一切都会被打乱。
但她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看向吕曼婷：“为什么要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