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当年那个拖鼻涕的小姑娘，现在还成我的同行了，”石副所长给苍璐倒了杯水，笑道，然后又叹口气，“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那件案子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盼娣那小丫头到底被卖到哪里，是死是活，全然不知。”
“我这次来，就是因为有新技术，有新的可能性，” 苍璐答道。
说着，她解释了dna检测技术的基本原理，并请副所长整理一下事发当年，都有哪些人家拥有瓜田，乃至请人帮忙收割。
“果然还是大城市来的，懂这些新鲜玩意啊！” 石副所长感叹，“但你要送哪里鉴定？”
“我查过，省会西河市就有检测中心，” 苍璐道，“我家现在在西河，我正好要回家看爸妈，顺便就能把检测做了。”
“好，好，太好了！”石副所长道，“一举多得的好事，我这就给你打审批！”
苍璐后来知道，副所长所说的一举多得，还包括一件事，就是当时正赶上省里一波冷案清查专项活动，倘若能破了这桩旧案，也是一个政绩。
不过，说幸运也好，巧合也好，谁不希望行动更顺利呢，派出所很快就统计出来她要的资料，而且把她前往西河检测的费用纳入差旅费，说是给报销。
苍璐小心地包好证物，带到西河市，直接送检。检测中心告诉她，大约三天出结果。
于是这三天算作真正的假期，她给秦流云找了个旅店，不过自己当然不住了，她在西河可是有家的。
苍璐并非亲生，但她的原生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养父母关系还不错，算是传统型的和睦家庭，养母唠唠叨叨爱操心，但对家人都很好，养父则是重感情且包容的人，当初妻子诊断出不育，他选择两人一起面对，收养了没有血缘的女儿，并视如己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能做到这样的男人不多。
苍璐回家第一天，享受的简直是公主般的待遇。
她妈拉着手，泪眼婆娑地“瘦了瘦了，孩子都饿瘦了”，然后做了八个菜，包括西河很难买到的大虾和带鱼。
苍璐：……
我其实胖了两斤妈你知道吗？
她爸则一直问她工作上的事，提醒她别太辛苦，注意安全，又问了好几遍缺不缺钱。
苍璐厚着脸皮拿了一点，自己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主要是想给秦流云买个手机，关键时刻方便联系。
至于第二天，还是公主的待遇。
她妈开始问，
公主，要不要和亲，啊不，相亲呐？
苍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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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家宾馆。
秦流云对着镜子，摸了摸刮掉胡茬的下巴，然后穿上鞋。
该死，怎么会又买绑带的鞋呢，鞋带让他系的全是死扣。
他有些心神不宁，又站起来，在那整理衬衫的衣领。
苍璐走之前跟他吐槽过，一回家，爸妈肯定要推她去相亲。
当时他还很认真地建议，该去就去。
苍璐问为什么。
他说，你是收养的，很多人知道。所以站在你爸妈的角度考虑，他们格外觉得，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如果你不去，在外人看来，难免嚼舌根，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
苍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秦流云也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很烦。但他偏偏有颗敏锐的心，面对在意的人，就忍不住体察这些。
然而，话说回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干嘛非得嘴贱说出来呢？
这是他今天第八十七次望向窗口。
他特意选了这家宾馆，离苍璐的家很近，如果她要出门，基本上一定要过一道过街天桥，而那座桥，从此窗口刚好能看见。
这一回，他真的看见了。
苍璐穿着身白羽绒服，在人群中很显眼，能看出底下是酒红色毛线裙子高跟小皮鞋，手上捧了个毛线钩织的小摆件：花盆带着一朵小红花，拧达拧达地上了天桥。
“我靠，真去啊！” 秦流云扒着窗户，发出一声感慨。
他顾不上该死的领子了，翻出一件风衣外套，戴上口罩和帽子，蹭蹭下楼，跟在苍璐身后。
天桥对面有个公交站，苍璐在那等车，这给秦流云充分时间赶上去，猫在不远不近地地方瞧着。
他也说不上自己想干啥。
并不想破坏苍璐的相亲，他自己亲口说的，清楚地知道苍璐没准备好，现在他们没有确立任何关系，那苍璐自然想跟谁相亲，跟谁约会都随意。
或许，就是想看看苍璐的相亲对象吧。
苍璐上了一辆9路公交车，秦流云从后头出来，打了辆出租，对师傅说“跟上那辆公交……”
最后苍璐在三站之后下来了，这是西河市的中心商圈，她走进一家“名典咖啡”，点了饮料，把摆件花盆放在桌上，看看时间还早，又去了趟卫生间。
秦流云趁此机会，溜到一个她背后视线死角的座位，赶紧坐了。
几分钟后，苍璐甩着手回座位，再过了七八分钟，一位男士跟着服务员，朝这边走过来。
男人穿着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脸年龄不算大，顶多三十岁，但头上已经出现了地中海发型。
秦流云捂着嘴想笑，但又觉得以貌取人不太好，坚持下去，听他说什么。
“我叫陶平安，今年二十八岁，是个公务员，我妈说这个职位好，稳定。”
苍璐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您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我妈说，读多少书不重要，挣多少钱也不重要，得温柔，得会过日子……”
苍璐打断他：“除了伯母的想法，你自己的要求呢？”
“哦，”男人推了下眼镜，“孝顺。”
苍璐：“……”
“百善孝为先嘛，” 男人说下去，“我妈这辈子不容易，我认为，孝顺是我找女朋友最重要的品质。”
苍璐实在受不了了，忍住把咖啡扣在对方头上的冲动，竭力保持微笑道：“我可能不太符合您的要求，但您大老远来一趟，我送您一段数来宝吧。”
不等对方应答，她已经拿着咖啡勺敲着杯沿，像模像样地打击起来：“冤有头，债有主，谁妈不易谁弥补，莫把遗憾带入土，嘿！带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