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悬挂着几套月白长衫,看那样式,正是凌风常穿的款式。
衣料上暗绣的离火纹在霞光中若隐若现,袖口处的银线掐牙还保持着崭新的光泽。
角落处竟还有件未完工的凤翎护心甲,旁边还散落着几片未镶嵌的玄晶。
护甲腰封处的针脚细密匀称,看那阵势,仿佛是按照女子的身量在修改。
西侧则码放着各式的典籍玉简。
云昭粗略扫过,发现这些玉简上的文字繁复晦涩,与寻常书籍大不相同。
有些字迹甚至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蕴含着特殊的道韵。
就在她准备细看时,余光忽然瞥见一枚古朴的令牌,静静地躺在书堆旁。
这枚令牌通体漆黑如墨,却隐隐泛着青光。
正面雕刻着“玄天”两个古朴大字,笔锋凌厉如剑;背面则是玄天宗特有的云纹标记,纹路中隐约可见灵力流转。
最震惊的是,令牌边缘,还镶嵌着七颗流光溢彩的星辰石。
云昭心头大骇,神识险些从须弥戒中弹出。
这是——
掌门令!
玄天宗的掌门令,为何……会在这须弥戒之中?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脑中浮现。
凌风他他他……
竟然偷了玄天宗的掌门令!
怪不得掌门真人外出,推迟了拜师大典,原来是有人偷走了宗门至宝。
云昭又哪里猜得到,此刻的明徽真人,正在九转仙树之下,被赤焰金猊兽追得上蹿下跳。
他挥袖斩断一截金鬃,面色惊疑不定。
“小师叔不是说,这扁毛畜生被他斩了吗?!”
没办法,金猊兽属金,他属木,纵然他是渡劫期的修为,也生生被克得施展不开。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让小师叔替他跑这一趟了。
好容易寻了个间隙掐诀召出捆仙藤,暂时困住那凶兽,明徽真人立刻纵身跃上树梢。
谁知拂开层层翡翠般的仙叶,本该结满灵果的枝头竟空空如也。
到了此刻,明徽也反应过来,小师叔他,分明是在骗他!
“凌风,竖子!”
这一声怒吼如雷霆炸裂,震得百里内的飞鸟惊惶四散。
云昭“看着”这枚烫手的掌门令,心中又惊又惧。
凌风这老怪物,竟然如此狂妄,胆大到敢偷走玄天宗的掌门令!
她定神好半天,方才将神识退出须弥戒。
这掌门令,必须物归原主。
但这归还之事,不该由她来做。
自己若是手持掌门令去天阙峰归还,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到时候也是百口莫辩,讲不清楚。
更何况叶青青阴险如斯,若是听得风声,定然会借着此事落井下石。
只能等下个朔月夜,见到凌风之后,再设法劝说了。
云昭轻抚着须弥戒,眼中神色复杂。
虽说凌风是个邪修,可不知为何,云昭总是感觉他良心未抿。
若真凌风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在遗星秘境里,见到自己的第一眼,他就合该出手了结她。
由此可见,若是引导劝慰得当,没准凌风那老东西,能改邪归正也说不准。
反正目前,云昭是没听说过,神州大陆流传有邪修凌风恶名的传闻。
这般作恶的魔头,她只听说过三百多年前的那一位。
那个自诩“血魔菩提”的邪修,以孕中婴孩怨气炼制万魂幡,杀人如麻,嗜血如狂。
各宗们派遣无数高手围剿他,却因此人修为甚高,又狡诈多段,竟是屡屡失手。
最终,还是他们玄天宗的玄清老祖出山,一人一剑,亲手了结了这个恶魔。
云昭在膳堂用饭时,听年长的师兄师姐们提过那场大战。
那些百岁的师兄师姐们,谈起玄清老祖时眉飞色舞,跟凡尘里谈及偶像的少男少女并无二至。
脸上骄傲的神情,眼中闪过的崇拜,甚至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几分。
“你们是没亲眼瞧见啊!”
一位虬髯师兄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乱跳,茶水溅湿了半幅衣袖也浑不在意。
“那血魔老儿被咱们玄清老祖追得屁滚尿流,最后竟妄想横渡西海逃命!”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正在用膳的弟子们纷纷围拢过来,连筷子都忘了放下。
“老祖当时踏云而立,”一位杏眼师姐接过话头,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空中勾勒,“焚天剑才出鞘三寸——”
她故意顿了顿,眼见众弟子伸长脖子,才猛地一挥广袖。
“整片西海霎时燃起滔天金焰!那海水不是蒸腾,而是真真切切,燃烧起来了!”
虬髯师兄拍腿大笑,“那魔头还想祭出万魂幡顽抗!”
他模仿着魔修掐诀的模样,忽然神色一肃,“谁知幡中怨魂触到金焰,竟都褪去戾气,往生极乐去了!”
“最绝的是最后一式!”
杏眼师姐双指并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芒。
“焚天剑化九条千丈火龙,将血魔菩提团团围住。那魔头惨叫连连,护体魔气被烧得滋滋作响。”
讲述之人声情并茂,云昭听得入神,仿佛也亲临其境一般。
九霄云上,玄清老祖一袭素白道袍猎猎翻飞。
手中焚天剑赤红如血,九道火龙虚影缠绕剑身,龙吟声震得云海翻腾。
剑锋所指之处,浩瀚西海瞬间沸腾,金色烈焰自浪尖燃起,眨眼间便连成一片火海。
焚天煮海,莫过于此。
血魔菩提在火海中挣扎,那张青白面孔扭曲如恶鬼。
万魂幡挥动间,无数怨魂刚触到金焰便褪去狰狞,化作点点莹光消散。
他猛地撕开衣袍,露出漆黑如墨的心脏,“玄清老儿,本座要你陪葬!”
就在他欲自爆元神的刹那,老祖剑诀忽变。
只见九条火龙长吟着交织成网,将滔天魔气尽数炼化。
待玄清老祖收剑之时,沸腾的海水竟瞬间恢复澄澈,连一尾游鱼都未伤及。
“听说,战后西海畔的沉香之气,十年不散。”
虬髯师兄摸着下巴感叹,“那是十万怨魂往生时,留下的谢意啊。”
直到堂外鹤唳声传来,众人这才惊觉饭菜早已凉透。
云昭从回忆中抽离思绪,抬手轻抚松鼠蓬松的毛发。
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睛,在她脸颊处蹭了蹭。
她起身穿戴好衣裙,指尖轻点肩头,小松鼠“噌”地蹦了上来。
云昭唇角微扬,眼底却含着浓浓的忧虑。
但愿凌风,不要变成像血魔菩提那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