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怎么称呼?”被皇帝口谕骂了一通的唐辰没有像其他官员那般诚惶诚恐,在去往皇宫的路上,还与来宣旨的王振攀谈起来。
按照他掌握的通关密码,本能地递上会票时,却被这位王公公给退了回来。
这让第一次遇到不收钱太监的他感到万分错愕,只能转而套起近乎。
“王振。唐大使与其绞尽脑汁巴结咱家,你还不如多想想一会儿如何对圣上解释你做的好事吧。”
王振冷冷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倒显得骑着毛驴的唐辰如同猥琐小厮般,不上台面。
语气中的冷淡让唐辰一下子失去攀谈的兴趣,而且坐在毛驴上仰头和人谈话,非常废脖子。
记住这个名字后,唐辰一路无言随着王太监进入宫中。
穿过长长的甬道,被带到御书房的唐辰,甫一进入御书房所在的宫院,便见到太子和隆王分别跪在台阶下的青砖上。
御书房外空气凝结的没有一丝声息,旁边站岗执勤的大汉将军各个屏气凝神,目不斜视,与上次唐辰来时见过的场景相似,气氛却天壤之别。
走的近了,唐辰依稀看到隆王四爪团龙袍上清晰印着几个大脚印子,没人敢去擦掉,只是趴在那里,肩膀一颤一颤的似乎瑟瑟发抖。
王振走到太子身边,附耳低语了两句,引得太子侧目看向跟来的唐辰。
两人是老相识,但太子见到他,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未待其请安,便先开口喝问道:
“是你查出隆王卫中有边军将士的?本宫且问你,你可有证据?人证还是物证?若无其事,可知冤枉当朝王爷,离间天家,当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想按照礼数给这位太子行个问安礼的,却没想到他这膝盖还未弯下去,太子殿下的诘问便到了。
唐辰索性也不跪了,他膝盖还没那么软,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是要越过陛下插手东城所办案吗?
如果太子殿下觉得东城所办案不利,那就登基后,将东城所裁撤。
至于诛九族的事,您高兴就好。”
太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他尚未开口训斥,王振先跳出来,声色俱厉地指着唐辰的眉头,大声呵斥道:
“唐辰,大胆,你一个不入流小官怎么和太子殿下说话呢,如此狂悖无礼,当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一路上这个太监冷言冷脸,好似唐辰偷睡了他娘似的,未曾想不跟他一般见识,反而助长的他气焰更加嚣张。
唐辰冷脸一震腰间佩刀,喝道:
“王公公,我是奉旨而来,你不先去通报皇上,而是先向太子汇报,你知不知道,东城所现在就可以,以目无君上的罪名拿了你。”
王振脸色一变,指着唐辰再要喝骂。
忽见,紧闭的御书房房门开启,一脸严肃的孟忠跨步走出,冲着如斗鸡般的二人,呵斥道:
“天子重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唐辰,卸了佩刀,滚进来。”
唐辰狠狠瞪了王振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将佩刀丢给旁边的大汉将军,如狗腿子似的跑到孟忠跟前,殷勤地道:
“督公先请,督公小心门槛,督公您看着脚下。”
“趋炎附势之徒,礼部尚书陈大人将此子赶出家门,当真是赶对了。可惜了陈大人因此丢了官位,使得我大郑朝堂又少一位敢言之士。”
太子感叹一声,神色颇为黯淡。
王振忙小声恭维道:“殿下有心记下,待日后拨乱反正即可。”
他的声音虽小,但依旧被旁边的隆王听的清楚。
谁也看不到趴在地上的他,脸上没有半点被皇帝训斥后的惶恐,而是无尽的嘲讽以及不加掩饰的狠厉,似乎在这一刻他下了某个特定重大的决心。
御书房内。
坐在主位上的明良帝,站在一旁侍奉的王宝,坐在锦凳上的萧元驭,以及跪在地上的孙氏父女,还有侍立一旁的陆阿桂,齐齐看向跟在孟忠身后的唐辰。
“陛下,唐辰带到。”孟忠躬身行礼后退往一旁。
唐辰无视掉所有人视线,对着大胖皇帝,行三叩九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喊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明良帝轻咳一声:“收起你那不着调的皮懒,别想着糊弄过去,说说吧,孙嵋考科举是怎么回事?”
“陛下圣明,光照万里,大郑若未有陛下,恰如万古长夜无明灯,臣等将如迷途羔羊……”
唐辰的马屁还没拍完,明良帝不耐烦地呵斥道:
“你给朕闭嘴,朕让你说孙嵋的事,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忠你盯着,若这小子再胡言乱语,给朕先赏他两个耳光,不用请示。”
“奴才遵旨!”
唐辰立即收声,看了看满脸惶恐之色的孙嵋,和如今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了的孙山,他本能地又想胡扯,只是对上孟忠严厉警示的眼神,当即收了心思,磕头请罪道:
“微臣有罪,听信萧阁老的话,才将一颗真心错付,令…”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完,萧元驭怒喝一声:
“胡说八道,老夫说过什么,与你唆使孙嵋去考科举有何关系?如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行径,是在拿朝廷法度当儿戏不成?”
唐辰趴在地上,全无半点在书房外盛气凌人的架势,听到萧元驭的训斥也不反驳也不争辩,只是道:
“微臣不敢,萧阁老说没说过便没说过。”
萧元驭要被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子气死了,上次在朝堂上这小子便是这般,现在又故技重施,搞的好似他的威势比陛下还高一般。
现在朝野已经有流言说他,萧阁老主政,行事霸道,不容许他人反对,比那位摄相更为独断,是要成为独相,搞的他有口难辩。
“好好说话。”明良帝斥责一声。
唐辰顿时收起嬉笑,正色道:
“萧阁老提出重考,且要求所有曾经参加上一次的考生,都要来重新参加一次,微臣不敢违背萧阁老法令,只能让孙嵋以孙亮名义参加科举考试,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以这个化名游走在京城的。”
萧元驭冷哼一声,呵斥道:“还不都是你,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出入酒楼楚馆,参加什么诗会,还挑唆士子闹事,敲登闻鼓,如今又冒名参加了科举,你当大郑法度是摆设不成?”
闻听此言,唐辰忽地一下直起腰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凝视着当朝首辅,道:
“萧阁老,你贵为当朝首辅说话可要负责的。”
作为一名良心有,但不多的金牌销售,最不怕的便是有人和他争辩,多说多错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抓住对方话中的漏洞,立刻展开反击,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而现在他抓到了萧阁老话中的漏洞,这让正不知如何为孙氏父女开脱的他,有了翻牌的契机。
“老夫岂能如你一般信口雌黄,说话当然负责。”萧元驭怒瞪着他,他现在终于有点理解自己那个女婿,为何一见这个庶子便火冒三丈的忘了礼数。
唐辰怒指着萧阁老喝道:
“那请问萧阁老你那只眼睛,看见孙姑娘去过什么楚馆?
她一个姑娘家家去楚馆做什?
你身为当朝首辅,以法度维护大郑威严,可不要学我等小儿般信口雌黄,毁人清白。
不然便是到圣人庙中,我也要告你一个为老不尊。”
“你…”萧元驭吹胡子瞪眼,想要吃了唐辰。
他不想和这小子掰扯,这样有失他身为宰相气度,可是这小子说话太招人恨,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让人揍他一顿。
唐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什么你,你身为首辅可以随意玷污一位姑娘家的清白,那我也可以说你勾结边将,意图不轨。”
最后几个字如惊天炸雷,立刻震的在场所有人心惊肉跳。
“大胆!”
“休的胡言!”
“唐辰,闭嘴!”
话音未落,呵斥之声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你,你一派胡言…”萧元驭怒斥一声,脸色苍白地忙从锦凳上滑下,跪在明良帝面前请罪,“臣绝无勾结边将事宜,请陛下明察。”
跪在一旁的孙嵋都听傻了,她从未想过面对皇上和阁老,这位少年总旗还能这般混不吝地胡搅蛮缠。
而天子的态度暧昧,让原本对她们父女的御前会审,变得好似一场市井泼妇骂街。
装疯卖傻装了大半个多月的孙山低着头,在谁也看不到的眼眸中,闪烁着别样纷呈的异彩,一道熄灭的光,好似重新点燃了一般。
重新点燃的蜡烛,照亮了一名紫膛脸的汉子面容,李荣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事成之后,还你自由。”
“只是让我冒充边将的联络人,去萧府上走一圈,送个点心对吧?”那紫膛脸汉子看不到烛光后的人影,但不妨碍他看向发出声音的那边。
李荣甩手扔过一个巴掌大小的兵牌,“将这个放在萧府不起眼的位置就行,其他便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了。”
那紫膛汉子拿着不知道由什么木头刻制的黑亮兵牌,摸着他不认识的那几个字,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