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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感谢陈家八辈祖宗

    “老柴头,死了没?死了抓紧,将他拉出去。”

    只见一名身着锦衣华服、身材略显肥胖的少年,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他一边皱起眉头,一边气势汹汹地朝着猪圈的方向大声嚷嚷。

    “大过年的,也不让老子消停,太他妈晦气。”

    “哎,哎…”

    粗糙干裂的枯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唐辰鼻前,感受到微微的湿热气,老柴头刚想回报二少爷,“三爷,没死,还有气。”

    忽见,一直紧闭着双眼、仿佛睡死过去的三公子,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眸,贼亮贼亮的眼眸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星辰,突然在这个世界亮起一般,闪烁着诡异而惊悚的魄力。

    突然见到这样一双眼睛,绕是老柴头人老心沉,也不由惊的浑身一颤,小腿肚子一软,踉跄一下,竟险些失衡摔倒。

    好在他平日干粗活干习惯了,手脚还算利索,及时出手扶住一旁的桌子,勉强稳住身子。

    “嘛呢?有没有气,探一下鼻子不就知道了,磨叽个啥?玛德,敢耽误小爷陪隆王殿下出城撵兔子,仔细你的老皮。”

    胖少年牵着躁动的大黄狗,冲着破屋里的人,咒骂威胁。

    昏迷中醒来的唐辰,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老人的身份。

    老柴头,姓柴,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

    陈家养猪掏旱厕的掏粪工,是整个陈家为数不多对原住母子有人情味儿的一名杂役下人。

    不等老柴头回头汇报情况,唐辰抢先低声道:

    “柴叔,说我死了,将我拉出府去。”

    老柴头先是一愣,在唐辰逼迫哀求混杂的眼神下,哀叹一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扭头对外面的胖少年,回道:

    “二少爷,三少爷没了,我这就去通知老爷。”

    唐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道,这老柴头做事也太守规矩了,若是那陈老爷来看,见他没死,岂不是依旧将他困在这破宅子里,那他距离真正死亡就不远了。

    那知那胖少年一听这话,陡然怒道:“通知什么老爷,我爹进宫贺岁去了,那有空理会一个死孩子,找个凉席卷吧卷吧,将他从侧门拉出去,拉到城外埋了就行,晦气。”

    听到这话,唐辰悬着的心,顿时落地,真是感谢陈家八辈祖宗,生出如此孝顺的后代,当真是个好哥哥。

    “放心,等爷们翻过头来,一定会好好报答你这份恩情的。”

    唐辰心里咬牙切齿地,在报答二字上好好念叨了一番。

    陈矩,这位仅仅比原身年长两三个月的胖墩少年,正是陈家纨绔名声在外的败家二少爷。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是一个上学可以拿书点火烤蚂蚱吃的纨绔子弟。

    此人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将斗鸡走狗当作人生乐事,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对美酒佳肴更是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常常呼朋唤友,大肆宴请,挥霍无度;

    至于嫖娼赌博之事,于他而言亦是家常便饭,毫无顾忌地出入烟花柳巷和赌场之间,将家中钱财如流水般散去。

    最可气的便是,他一天的花销顶的上原主一年的花费,如此行径,堪称名副其实的败家子!

    “哎!”痛快地应了一声,老柴头偷摸着冲着唐辰眨了一下眼睛,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这时他才恍然,刚刚老柴头故意那么说,是算准他这位好二哥,是不会通知便宜老爹陈老爷的。

    之所以提这么一句,便是换来陈二少的特许,如此便自然而然将唐辰用凉席卷起来,拉出陈府,谁也不会怀疑。

    “呸,晦气!”陈矩气急败坏的冲着身后的狗腿子们吼道,“还愣着干啥,将这破屋给我拆了,真尼玛晦气,看着就闹心。”

    狗腿子们面面相觑,一名小厮忙凑上前小声提点道:“二少爷,今天大年初一,拆房子不吉利的。”

    “大年初一,怎么了?雪压塌的不行吗?给我拆了,里面的东西都给我烧了。”

    陈矩不理会这些,见老柴头刚将唐辰卷进席筒中,就迫不及待地指挥人拆房烧屋。

    又冲着没有门的门框啐了一口,冲着一众下人,狠狠地撂下话道:

    “我回来还见到这破房子,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便牵着大黄狗,大腹便便地向东院走去。

    假死躺在破旧板车上的唐辰,被如锐利冰刀的冷风一吹,丝丝寒意如钢针般顺着头发发根直入脑门。

    不过三个呼吸间,他便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被整个冻住般,沉重麻木的仿若木头疙瘩,完全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

    寒冷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法思考半点,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变得异常艰难。

    “尼玛这也太冷了,不会刚穿越又冻死吧?我踏马的只是一个有点贪财有点好色的小中介,除了时常进修岛国爱情动作片,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至于遭这份儿罪吗?”

    这个念头反复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同样被冻住一般,久久不散去。

    老柴头腿脚不利索,一瘸一拐地拉着板车,行动很慢,破旧的板车在坑洼不平的青砖道路上缓缓前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走后跨院柴门时,好死不死地正遇上要代家主出门送礼的陈府二管家。

    二管家姓萧,是正房萧氏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为人刻薄,常常欺负原主母子俩。

    现在唐辰心里明白,这个二管家多半是受了正房萧氏的指使,原主那榆木脑袋只认为是二管家天生坏种,心里的恨意隐隐影响唐辰的观感。

    二管家见到老柴头大过年的拉着个卷席筒,不由眉头一皱,“晦气,这是谁这么不开眼,挑这个时候没的?”

    老柴头忙点头哈腰地回话道:“回萧管家的话,是三爷。二少爷今早牵狗时看见了,觉得晦气,便命小的将他拉出城去埋了。”

    “呸!”萧管家啐了一口,连掀开卷席筒查看一下的功夫都懒得浪费,连声催促老柴头快走,“那个妾生子,终于死了?这娘俩也真会挑时候,一个除夕没,一个初一没,行了,赶紧拉出去埋了,别让老爷夫人知道了,省的大过年的添堵。”

    “哎,是。”老柴头应声,拉着人快走。

    有惊无险地出了陈府,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无人胡同。

    老柴头才在一处背风的墙前停下车,快速拿出藏在板车下的一件泛黄发白的纸袄,裹在唐辰身上,关切地问道:

    “三少爷,您,这是唱的那出啊?”

    凄然一笑,唐辰瞧着身上这件不知什么纸张做的纸袄,心里经期的同时,多少有了一丝暖意。

    这个万恶的旧社会,似乎还有那么点人情味。

    “柴叔,我记得你说过,你在京城还有一个堂弟,能否帮忙说项一下,让我借住几天,容我缓过劲,定然报答你。”

    唐辰对这个名为大郑的朝代知之甚少,有限的知识都是原身的记忆,只是原主是个书呆子加榆木脑袋,一心只想着读书翻身,对身外事知之甚少,他必须靠自己摸清楚情况,才好进行下一步穿越客必备的翻身计划。

    “三少爷这话说的,当初还是你娘帮忙说项担保下,二弟他才得以进入牙行当学徒的,三少爷只是住几天,他没理由不会应的。”

    老柴头人老心明,眼瞧着唐辰的处境,心里知道他不会回陈府,便先痛快的应下,絮絮叨叨中拉着他向南城走去。

    唐辰坐在板车上感觉还有些头晕,索性还是躺下,道:

    “以后,我叫唐辰了,柴叔喊我名字即可。”

    老柴头猛地一顿,叹了一口气,“三少爷这是何必呢,再说改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且你这出来什么都没带,牒籍还在老爷手里,便是如你这般私下改了,又有什么用?”

    唐辰笑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跟那陈家脱离关系再说,等过几天再找机会找找衙门里关系,看看能不能重新落个籍。”

    老柴头听着他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惊奇三少爷似乎与原来不同了,有心想要再劝两句,可想到他们母子在陈家遭受的罪,到嘴的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埋头拉动板车继续向城南而去。

    京城城南,龙蛇混杂,与整洁有序的内城相比,这里显得杂乱无章,即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季,空气中依旧飘浮着若有若无的尿骚馊臭味。

    七拐八绕,几乎就在唐辰快要重新被冻宕机的时候,老柴头拉着他来到一扇黑漆枣木门前。

    低矮的木门大概只有两人并肩宽,连陈府的角门宽度都赶不上,更不要说比陈家那乌头正门。

    唐辰心里想着,“先住两天缓缓劲,过后再去寻个来钱快的营生,弄个自己的小窝,好歹穿越一场,怎么也得见识见识才好。”

    “三少爷,到了。”说着,老柴头上前‘啪啪’拍了两下门,门声未落,里面立刻传来高亢的回应。

    “谁啊?”

    “二弟,是我。”老柴头忙高声回应一句。

    黑木门应声而开。

    门中,快步走出一位与老柴头几分相似,却显年轻的老头。

    老头见到老柴头很是惊喜,把住他的胳膊热切地喊道:

    “大哥,您怎有空来?快,快进来,正好过年了,你弟妹弄了点酒菜,你来了陪弟弟喝点。”

    老柴头也十分高兴,只是惦念着身后的唐辰,他忙拉住柴二的胳膊,低声道:

    “哥哥是来求你件事的,还记得我给你说过陈家三少爷的事吗?”

    柴二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到从凉席中坐起的唐辰,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明明是位大府里的少爷,可身子骨单薄的像是风吹即倒纸片,干瘦干瘦的,而且面色灰败中竟隐隐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死气,大过年的让人看着瘆得慌。

    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里纳闷一个官家的庶出子,怎么着也比他们这些苦哈哈,吃喝生活好点,可看其气色竟比城墙根下的乞儿不遑多让。

    老柴头叹了口气,“嗨,唐丫头没了,这不三少爷便有心出来自己单过,只是头一次出门,一时半会也没个熟人帮衬的,想着先到你这儿借住两天,你看方便不?”

    他话说的言辞恳切,很是委婉。

    柴二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过很快遮掩过去。

    那边唐辰瞧见了,只能暂且当做没瞧见,拖着麻木的身子,晃晃悠悠下得车来,按照记忆中古人行礼的样子,对柴二拱手下拜:

    “叨扰柴二叔了,待小可缓过劲来,定然厚报。”

    “这话说的,没事,你来二叔这里,就跟回家一样,当年要不是唐丫头介绍,我也不可能进牙行当了牙行经纪。”

    柴二感叹一句造化弄人,眼圈立时有些泛红:

    “这么多年,也没帮上你们母子什么忙,今天骤然听到人没了,这心里…嗨,啥也别说了,快进来,屋里暖和暖和。”

    说着,引领着老柴头和唐辰向院里走,边走还边喊道:

    “孩他娘,快,再多弄几个菜,再烫壶酒,我大哥来了。”

    言语间热情无比,只是对于借住之事只字不提。

    唐辰瞧着柴二脸色转换之快,比他穿越前有过之无不及。

    “好家伙,这不仅是位同行,还是行业里的精英。”

    不过人在屋檐下,本着看破不说破,能将就绝不讲究,有屋住绝不睡大街的决心,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厚着脸皮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三间正房,一间厢房,面积不大,倒也整洁干净。

    墙角堆着一个小雪人,倒让这个小家多了几分温馨。

    黑麻布帘一掀,一股久违的热气暖流,顿时扑面而来。

    刹那间,唐辰觉得这里比那深宅大院似乎更具人情味。

    “哟,大哥来了,咦,还带了一位小相公。”

    一名扎着花布围裙的妇人,擦着手走了出来。

    说话间,她的身后冒出一名扎着羊角辫的黄毛丫头。

    丫头的眼睛很亮,布灵布灵地瞅着唐辰看。

    “咦,你是我爹请来的账房先生吗?你这么瘦能拿的动笔吗?我爹可是给福王做事的,你要是敢偷懒耍滑,可是要被福王打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