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人群之后缓缓走来一人。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清钟荡开,众人回首,只见一位红袍僧人手持禅杖缓步而来。
他眉目慈和,额间一点朱砂痣却红得妖异,正是久不露面的惠慈大师。
台上的宋母心头一颤,下意识望向姜月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姜月盈迎上她的视线,微微摇头示意莫慌,惠慈大师的到来本就在她们预料之中,是以并未让门房阻拦,才使他顺利踏入及笄宴。
“阿弥陀佛,贫僧不请自来,还望宋夫人赎罪。”
“大师言重了,小女的及笄吉日还是多亏大师指点。” 宋母端庄笑道,未表现出一丝慌乱。
惠慈手中佛珠倏然一顿,目光缓缓扫过满座宾客,最终落在宋诗雅身上。
他忽然长叹一声::“宋府今日本是大喜之日,贫僧却观天象,见黑云压顶,煞气隐现。这及笄礼……便是办得早了,终究也压不住宋大姑娘命格里的杀煞啊。”
宋母脸色微变,攥紧了手中帕子:“大师,您说提前办了及笄礼就行。怎么又生出这般变化?”
惠慈合掌,声音低沉:“倒也不难化解。宋大姑娘,只需再添一门喜事,今日同贺,以喜冲煞,便可保宋家平安。”
姜月盈站在人群之后,闻言轻轻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这场戏还是唱到了这里。
宋母看了姜月盈一眼,见她神色镇定,便也稳了稳心神,故作忧虑地问道:“那依大师之见,该如何是好?”
惠慈微微颔首,道:“需寻一位生辰八字与令千金八字相合之人,当场定下喜事,方能化解。”
惠慈大师话音刚落,宋诗雅缓缓起身,低低说了一句:“荒谬。我宋家行事,何须听这些无稽之谈?”
惠慈摇头,目光作悲悯状:“小姐年少气盛,不知命数轻重,若执意逆天而行,恐连累身边人,甚至…… 种下祸根。”
惠慈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睁,满脸严肃:“此女命格奇特,及笄之日竟引动天象。若不化解”
他忽然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如毒蛇般钻入众人耳中:“三月之内,必有至亲行谋逆之事亦或是牵连他人。”
满座哗然。
在在座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贵眷,谁不知惠慈素以 “铁口直断” 闻名?
尚书夫人手里的团扇“啪”地落地,几位老夫人已经开始数念珠。
“谋逆之事?这话可不敢乱说”
“也不是乱说,你们也知道宋家二郎如今颇得圣宠。”
“倒也不算无稽之谈,你们听说了没,陛下听说是偶感风寒,这都多久未上朝了”
窃窃私语如瘟疫般蔓延。
宋诗雅脸色煞白,手中的玉簪"当啷"一声摔得碎成数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六个灰衣僧人押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女童走了进来。
那女童一见惠慈就挣脱开来,欢快地喊着“爹爹”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惠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间那点朱砂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谁是你爹爹”惠慈慌乱地推倒来抱着自己的孩子。
“阿弥陀佛。”
为首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面对着宋夫人行礼:“对不住,本寺得惠慈大师德行有亏,方丈特命我等前来捉拿。”
“爹爹,你推我干吗?可是有了四弟弟就不喜欢幺儿了?”
惠慈的禅杖“咣当”倒地,他慌忙去捂女童的嘴:“休得胡言!这、这是”
“师叔,莫要狡辩了。弟子们分头去青柳镇查访过。”年轻僧人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叠画像:“这些是镇上画师给惠慈师叔全家画的像,后面还有地保的证词。”
画像在宾客间传阅,引起阵阵惊呼。
只见画中惠慈头戴玉冠身着锦袍,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妇人,膝前还围着三个孩童——活脱脱一个富贵员外。
“带走!”随着一声厉喝,六个武僧立刻上前架住惠慈。他僧袍散乱地挣扎着,那点朱砂痣被冷汗浸得模糊不清:“这是陷害!是宋家”
惠慈还想叫喊,嘴巴便被堵住。
满座宾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得道高僧被拖出厅堂,只剩那个小女孩的哭喊声在大殿里回荡:“爹爹!我要爹爹!”
就在此时,席间突然有人高声道:“即便惠慈私德有亏,也未必说明他言之无物!”
“也是,说的有道理。宁可信其有啊”
席间暗流涌动。
姜月盈冷眼瞧着那些闪烁的眼神,宋眴如今得了圣宠,不知碍了多少人的路。
她轻轻对宋母颔首,老夫人会意,突然高声道:“既然诸位还有疑虑,今日季大人正巧在此,不如请钦天监季大人来断一断小女的八字。”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季大人一袭靛蓝官袍,手持象牙罗盘缓步上台。
姜月盈这时才微微放松,这是她让宋眴安排自己人,又是钦天监的,自当更有说服力。
季大人装模作样地掐算片刻,突然“咦”了一声。
罗盘上的磁针疯狂转动,他脸色越来越凝重:“惠慈大师所言确实如是啊”
姜月盈的笑容突然凝固。
只见季大人偷偷瞥了眼肃国公的方向,话锋一转:“需得用喜事冲煞!而且……”
他声音陡然提高:“必须是生辰在闰二月亥时三刻之人,婚期越近越好!”
姜月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之前觉得蹊跷的时候,就调查过——这分明是贺知年的生辰八字!
季大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