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侄子像姑姑，姜城的两个孩子也没一个像姜婉的。
兄妹俩站在一块，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感情上来说，一点都不像亲兄妹。
姜城敏锐地察觉出那些人隐藏在笑意之下的不怀好意，他脸色冷了下去，对那些人点了点头，随后大步往前走。
天色已经不早了，已经渐渐黑了下去。
姜城走来的这一路上，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开始坐在一块吃年夜饭，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家人团团圆圆温馨极了。
他时不时抬头往那些人家看几眼，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复杂无比。
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叫人难以分辨是什么情绪。
他当兵已经有十几年了，这些年，基本上没有回过老家一趟。
那个家，在他娘死了，他爹在短短不到半年另娶之后，他已经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也没有想要回去过年的心思。
结婚之后，老丈人一家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不，应该说，对他比亲儿子还要好，老丈人一家人一直偏心他们两口子，不喜欢大儿子一家。
因此，每年过年，只要他有空，基本上都是带着媳妇孩子一块回老丈人家里过年。
本来，今年也一样。
爱芬老早就已经开始准备回娘家过年了。
是他，是他忽然想到了小婉一个人在这个部队里，孤零零的，也没其他人陪她一块。
想着今年是她工作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所以拒绝了老丈人那边的邀请，选择留下来自家人过一次春节，再把小婉叫到一块，化解兄妹之间的一些误会。
可是，姜城没想到。
哪怕金宝和红梅跑过来喊小婉，小婉都不愿意过来。
……
很快，姜城来到了姜婉的家门口。
门没有关上，有一条缝。
姜城刚要敲门走进去。
突然，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他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忙抬头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
当看清里面的男人时，姜城简直难以置信，十指死死掐住掌心，努力控制住情绪不发出一点声音。
团长，咋会是团长？
他咋会在小婉这里，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他一个未婚的男人，来小婉一个寡妇家里做啥？
难不成，裴封真的对小婉有那种心思？
屋内。
姜婉并没有发现门外的来人。
她看着扑进自己怀里，怎么也不愿意走的孩子，对着裴封无奈摇头。
看到自家儿子赖在别人怀里，一点都不想跟他当爹的回去。
裴封眸色微微一顿，声音沉了下去，“小熠，听话，跟我回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姜医生也要过年。”
“咱们还要去你干爹干妈那里，他们很想你。”
他是来接小熠回去的，刚来不久，但是这孩子死活不愿意跟他回去，无论他咋劝咋哄都没用。
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婉才是孩子的亲人。
有时候，他都感觉自己有些像专门拐卖孩子的拐子。
小熠抱着姜婉的力道更重了，他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缩进了姜婉的怀里，闷着脑袋不去看自家亲爹，也不搭理他，任由他说啥都没用。
姜婉不是没有劝过，毕竟现在天色不早了。
今天又是这么特殊的日子，父子俩肯定得回去过年，吃年夜饭，一直待在她这里影响也不好。
然而，她劝着劝着，这孩子眼眶瞬间泛红了。
活像被人欺负似的。
姜婉对上这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心里一软，啥劝他回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反而还忍不住搂着孩子安慰了好一番。
“小熠乖，小熠最乖了，肯定不会哭鼻子的对不对？”
“今天先回去，等过明天再过来，到时候我给小熠做好吃，小熠想吃啥，我就做啥等着小熠过来好不好？”
其实，今天是除夕，一家团聚吃年夜饭的日子。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也想孩子陪着自己的身边，跟孩子一块过年守岁，许愿他以后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可现实摆在面前。
她不能。
没几个月就是十年大动荡来临，到时候关于作风问题会抓得很严，尤其是她对外的身份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跟裴封保持恰当的距离，还应该将从前在安普县的过往埋藏心底。
免得以后闹出作风不良的问题出来，被人举报，到时候不仅工作会丢，甚至还有可能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她逃荒之前，已经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
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上工，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干活，一年到头挣的工分除去口粮，根本剩不下几个钱，这还是在地里能种出粮食的情况下。
要是遇到收成不好，干旱闹饥荒，首先饿死的人就是农村人。
城里人好歹每月有定量的口粮，农村人可没有这些，他们只能靠地里的庄稼过活，交完公粮，留一部分放进大队仓库之后，剩下的才他们的口粮。
这些只是农村人的日常，比起他们来，更苦的还是那些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的人。
住牛棚，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和口粮，遭受所有人的白眼和孤立，甚至是欺负。
想要熬出头，只能等十年大动荡过去，挨到平反的日子，可真到了那个时候，能有几个人熬得下来。
那些年，她在乡下已经吃过不少苦了，她可不想再回到农村去，而且还是以那样的方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