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许初颜早已和师太们忙碌许久。
随着大门打开，香客信徒们鱼贯而入，他们抢头香，祈求家人平安。
主殿里，慧文住持诵盂兰盆经，讲述目连救母的故事，强调孝道与供僧功德。
许初颜跪在一边，用心倾听。
等慧文住持诵完，便会搭设瑜伽坛，放焰口。
所谓放焰口，便是佛陀传授“施食饿鬼法”，通过咒语、手印和观想，将食物化为无量甘露，使饿鬼饱足解脱。
这是其一。
其二是为消业增福，为亡者超度，也为生者积累功德。
其三，普度幽冥：不仅超度祖先，也救济无主孤魂。
在这个过程中，信众可随喜参与，超度自己的已故亲人。
整个放焰口的过程极为肃穆。
许初颜念着经文，神情虔诚，一点一点洗脱自己的罪孽，洗脱梦里对神明的亵渎。
可越是这样，梦里的一切越是清晰难堪。
她的额前布满冷汗，身体虚浮。
坚持到仪式结束，她险些倒下去。
慧文住持注意到她的情况，赶紧让她先回后院休息。
她点了点头，回去后院稍作休息。
后面祭祖和超度牌位的仪式，她缺席了，等身体好上许多，便去准备布施的食物，将一笼笼糕点放上去蒸。
厨房里很快弥漫着糕点的清香。
她靠着墙，思绪出神。
殿外。
陆瑾州一步步走上阶梯，来到溪椋庵门外，看着向来冷情的寺院难得热闹些。
他踏进天王殿，抬眸，看着两侧供奉的四大天王，天王相不怒自威，他不避分毫。
这会正进行超度仪式，信徒集中，唯独他一人游离在外。
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如同裹了一层黑雾，站在角落的阴影中，连佛光也照射不入。
外头烟雾飘进大殿内弥漫，他的脸隔着烟雾看不真切。
明明是佛光普照的天王殿，偏他站在一角似是化不开的浓墨。
耳边飘来香客们低声讨论。
“慧心住持不在了，还好还有慧文师太在，不然这溪椋庵未免太少人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东头那家寺院香火很灵，我要不是来习惯了，也想去那边看看。”
“我们来了，师太们也老了，这溪椋庵里也没几个年轻的面孔了。”
“可我瞧着不是还有一个嘛？就是脸挡住了，看着病恹恹的，身体不大好。”
“哦你说忘尘尼姑呀？她来好多年啦，最近这段时间不见她，今天又回来了。”
陆瑾州猛地抬起头，眼神瞬变，直接上前拦住其中一个香客，声音冷冽，“你刚刚说，忘尘回来了？”
那香客被他眼神的压迫感吓到，说话都结巴了，“是，是啊，忘尘尼姑回来了。”
他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她在哪？”
“刚刚走了，好像是往后院那边去了。”
他直接转身，朝着里面走。
这短短的一路，他走得步调凌乱，甚至同手同脚而不自知。
当他走进后院，看见袅袅升起的白烟，下意识靠过去。
一道身影背对着他，忙活着蒸素菜包子，身上宽大的僧袍随着行动晃荡，一如梦境中那般。
他的心口一紧，小心翼翼的靠近，伸出手，刚要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忽然转过头。
那张带着一条伤疤，敷着药膏的脸，猝不及防用跃入眼帘。
不是颜颜。
是许芽。
一股浓烈的失望如同苦涩的咖啡漫入胸腔。
他收回了手，声音恢复冷意，“你怎么在这里？”
许初颜的心脏都漏了几拍，差点被吓得魂儿飞了。
“陆先生。”
他的眼神一沉，“谁让你来这里的？”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解释。
偏在这时，慧文住持找了过来，“你还好吗？有没有恢复好，这些事放着我来，忘……”
后面那个‘尘’字还未说出口，师太就咽回去了。
“施主，这里是不可以进入的，你怎么来了？”
陆瑾州眼眸沉沉，“他们说，她回来了。”
慧文住持笑了笑，“约莫是香客们认错了，将她当成忘尘了。”
师太的脑子转得快，三下五除二就找到借口：“小芽是寺院的义工，经常来帮忙，今天是盂兰盆节，忙不开，她特意来帮忙的。”
之前他便知道许芽通经书，懂佛学，所以来寺院里做义工实属正常。
陆瑾州敛去眼底的情绪，收回手，低声问道：“她还没回来吗？”
师太摇摇头，“施主，莫要强求，强求会惹心魔。”
“打扰了。”
陆瑾州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丝丝寂寥。
许初颜看着他渐行渐远，心口紧了紧。
师太低声道：“忘尘，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她沉默，半响，才给了一个回答：“他不再执着找我的时候。”
外面那天价悬赏金额仍然挂在热搜。
她特意停了药，不敢让脸好的这么快，否则她根本藏不住。
她不明白，距离她下山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为什么他仍然执着不放弃？
明明当初是他避着她，现在穷追不上。
师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摇头叹息，说了一句：“忘尘，不必勉强自己放下。”
她嗯了一声。
两人不再交谈，合力将素菜包子和糕点端出来，准备布施。
香客们有秩序的去拿，不争不抢，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满足的笑。
“真好吃！”
“还是那个味儿！我啊，就贪这一口了，可惜一年只能吃个几回。”
“是啊，师太们的手艺太好了！”
许初颜看着一个孩子可爱，便忍不住给了他两个，摸了摸他的头，“乖，拿着吃吧。”
“谢谢姐姐！”
小孩儿抱着两个素菜包子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吃，忽然看见一个奇怪的叔叔站在外面，身影一动不动。
“叔叔，你不吃包子吗？”
陆瑾州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给，叔叔吃吧，妈妈说要和大家分享！”
他没有食欲，但没有拒绝一个孩子的好意，结果了包子。
包子白白胖胖，圆滚滚，看着很有食欲。
他咬了一口，里面的汤汁漫出来，是香菇笋丁馅儿，很鲜很香，闻着味儿都想吃完。
味蕾被熟悉的味道霸占。
他有些失神。
这是……
颜颜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