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的蒜薹炒腊肉,肉是道士炒的,还做了份烧茄子和丝瓜蛋汤。
这几日突然降温,饭桌摆在厨房里,三人分坐。
“道士,他们给你钱,你为什么不都拿着?”
米小满跪在凳子上,两条胳膊趴在桌沿支撑着身体,她完全搞不懂,道士明明那么穷,为什么只肯要一千块钱。
嬢嬢明明要给一万的。
她才一年级,不知道一万块钱是多少,但那厚厚的一摞,红艳艳的看着就很诱人。
“因为他们没钱。”时莱把一块瘦瘦的腊肉挑给她,解释着。
米小满就夹起腊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你才是真的没钱。”
“贫道贫道,当了道士自然是穷的。”时莱浑不在意。
于伟和周小红确实准备了一万现金,崭新的百元大钞,上面还捆着扎条。
在他们想要塞入功德箱的时候,被时莱给拦住。
两口子五年里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风餐露宿,四处漂泊,就是靠着在工地上打零工和捡垃圾在坚持。
连买二手面包车的钱都是借来的。
五年寻子,早就把他们的家底和身体全部掏空了。
现在找到儿子,生活走回正轨,但是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时莱确实很穷,也需要钱,但他有自己的底线。
拉扯了好一会,他最终照着乔婆婆的标准,收了一千块。
相比起钱,他更在乎的是夫妻俩反馈回来的功德。
这份功德没有乔婆婆给的多,但也能让修为前进一步。
吃完饭,时莱看着米小满圆鼓鼓的肚子,嫌弃道:“米爷爷不给你饭吃吗?”
米小满大喊着,“那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个饿梦,很饿很饿的梦。”
“赶紧滚蛋。”时莱便让谢灵运领着她去道观里四处走走,以免积食。
把厨房里收拾妥当,他坐在火盆前,开始看手机上的信息。
临近开学,校园网和群里会发一些勤工俭学的招募。
有些是校方的,时莱直接略过。
前年刚换了个校长,后勤从上到下全部跟着换了个遍,想去食堂帮忙都要重新走门路。
距离近,收入高,还能免费吃饭,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他。
时莱重点关注的是校外信息。
这些都是学校里各个社团和群体从外面找来的兼职,如果能应聘上的话,需要交纳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十当信息费。
据说和商k里妈妈桑是一个收费标准。
时莱干不了重活,不是他懒,是因为重体力工作的环境都很恶劣,他有哮喘病,干不了。
所以只能在群里找一些相对轻松点的工作,哪怕甲方脑残,哪怕工作繁琐,哪怕收入菲薄。
不过这样的工作现在也不容易找。
学校里来自西南山区的同学很多,困难家庭的不少,有好工作大家都会抢着干。
这本来不算什么,愿意放下面子的大学生毕竟还是少数。
结果这些年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就业环境变差,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到勤工俭学的队伍里。
他们不是为了赚那点钱,是为了提前适应社会,学习校园里教不了的人情世故。
于是真正困难的学生反而少了很多机会。
在他翻看信息的时候,于伟一家正好在山脚下的面馆吃饭。
两碗素面,十块钱,一碗牛肉面,十五。
周小红把碗里的面条挑了些给儿子,“妈妈饭量小,吃不完。”
十二岁的男孩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一碗面才二两,肯定不够吃。
于尘想要把面条挑回去,被周小红止住,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妈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
周小红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催促着快吃,“是爸爸妈妈的错,没有看好你,让你受了苦,快吃吧,等回了老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尘的眼眶泛红,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道观里,时莱和他聊了会天。
他诉说着这些年受过的苦,感觉自己被命运抛弃,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时莱告诉他,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都是要加倍的。
这些话他当时没完全听懂,但是刚才那一刻,当瘦弱的母亲把面条分给他,说饭量小吃不下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记忆里的母亲虽然个子不高,但一直挺富态,并不是眼前这般风吹就倒的样子。
原本漆黑的头发也多了些苍白,没有营养的如同稻草般杂乱。
她身上的迷彩服已经破了许多口子,用五颜六色的针线缝合着。
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周小红挑着两根面条吃到嘴里,沉默了会,抬头看向丈夫道:“道长没收钱,要不咱们把道观的山门修一修吧?”
一万块钱修山门当然不够,但是于伟一直在工地上打零工,木匠瓦工都能干,周小红也能吃苦,提灰桶或者和水泥,能省下不少钱。
于伟认真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道长心善,怕是不会答应。”
周小红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钱早就用完了,这次取的一万块钱是找老家四叔借的,想要多给也是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时莱也没有收。
她知道,那是道长对他们的怜悯。
那道长虽然年轻,目光里的温柔却能容下整个世界。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她良心不安。
于伟把碗里的面分出来一些到妻子的碗里,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说,如果薛老板能找到儿子,他给的钱,道长会不会收?”
周小红眼睛一亮,用力的点了点头,“老薛是大老板,三万五万都是小意思,他要是给钱的话,道长应该不会拒绝吧?”
“咱们找到儿子的事情还没和他说,要不我打个电话试试?”
“那你试试,先谢谢人家,别把话说死,道长愿不愿意帮还不好说,你让他先过来,我们带着他去见见道长。”
于伟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面条都倒进儿子碗里,拿起手机到面馆外面打电话。
他们这些丢了儿子的人有一个群,群主就是他们说的薛老板。
不同于于伟和周小红这种社会底层农民工,薛老板是真正的大老板,为人仗义热情。
他收集了不少被拐卖儿童的照片,自己花钱在网上发布,还印制后贴在大货车上,让更多人帮忙寻找。
于伟两口子买二手面包车的钱也是找他借的。
周小红希望这样的好人也能善有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