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副牛骨

    陆弃娘帮忙剔肉,又快又好,一整副牛骨架,被剔得干干净净,几乎找不出肉来。

    众人热热闹闹抓阄分肉。

    毕竟大家都想要好位置的肉,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里正就用了抓阄的方式。

    大丫去替家里抓阄,抓了个二十三。

    倒也是很靠前的位置。

    只是当前面的人都选完,陆弃娘指着牛腿道:“我们家就要这牛腱子肉。五个人,三斤,我早上来杀牛,再……”

    “你哪里来的五个人?”赵氏跳了出来。

    就是虎头娘,萧大山的婆娘。

    她因为之前退亲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虽然她拿着二十两彩礼钱,一文钱都没有吐出来,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

    因为当初,她打算让虎头入赘的时候,觉得张家至少得有上百两银子的家底。

    她儿子入赘了,以后都是她儿子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了,她可不得生气?

    所以这会儿旁人还没说话,她先不高兴了。

    “我相公交了人头银子,就是我家的人。要不,牛肉不要,你去把人头银子给我讨回来?”陆弃娘道。

    赵氏才不管那些,“你们俩没过明路,就不算!你招人入赘,张家族长同意了吗?没过明路,凭什么给你们分肉?”

    众人都缄默不语。

    虽然是六两肉,但是陆弃娘家少分,其他人是不是能多半口?

    牛肉是多金贵的东西……

    陆弃娘看向里正。

    里正清了清嗓子:“这事怎么说呢,都有道理……”

    二丫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您让我们交人头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要是不分肉,那把人头银子还我们,那能买多少肉!”

    合着交钱时候算个人,分东西就不算了?

    这分明是欺负人。

    里正脸色阴沉沉的。

    陆弃娘深吸一口气,“那这样吧,六两肉我不要了。”

    “娘!”二丫气坏了。

    “娘,我要吃肉!”三丫也喊道。

    就连一向沉稳的大丫,这会儿脸上都有不平之色。

    这些人,分明是欺负人。

    “都别吵。”陆弃娘道指着那副干干净净的骨架道,“六两肉我不要了,这副骨架给我顶六两肉。”

    有人实在看不过去,对她道:“骨架上没有六两肉,三两都够呛。”

    “怎么没有?那么大的骨架呢!”赵氏又道,“我看三斤肉都有了!”

    “那既然你这么认为,骨架给你,抵你家三斤肉。不,六两肉就行。”陆弃娘冷笑着道。

    赵氏扭过头不回答,显然不愿意。

    里正大概也觉得闹得实在太不好看,便道:“既然弃娘认了,那骨架就给她,抵六两肉。谁若是不服气,就拿出六两肉来,骨架给他。”

    没人应声。

    陆弃娘就把骨架收拾到了平板车另一边,还让萧晏扶着些。

    牛尾她也扔到了车上。

    倒是没人说什么。

    她又去讨要牛血,“我是杀牛的,牛血要给我分。多了我也不要,给我两块就行。”

    按照规矩,牛血确实是给帮忙杀牛的人分的。

    虽然一块足有半斤多,但是她拿走两块,也没人挑得出毛病。

    陆弃娘“吃了亏”,也不想再管后续怎么分肉,拿着自家的二斤四两牛肉,两块牛血并一副牛骨架,推着萧晏,带着委屈得红了眼圈的三个女儿回了家。

    回家之后,陆弃娘立刻关了门,眉开眼笑。

    二丫道:“娘,您是不是被气傻了?”

    今日的事情,着实把小姑娘气坏了。

    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嫁给最厉害的男人,把这些坏人都打一顿!

    “傻二丫,我们今日可占了大便宜了!”陆弃娘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激动不已,“你娘我这叫,叫智勇双全!”

    看戏学会的词,她用到了自己身上。

    “娘,牛骨头上没有肉。”大丫道,“您剔得太干净了。早知道,应该留点肉的,那我们也不吃亏。”

    “我是故意剔干净,这样没人跟我们抢。”

    真要是有肉,还轮得到她们孤儿寡母的?

    哦,现在虽然有萧晏了,但是也和没有差不多。

    反正别人眼里都没有他。

    “娘,您是故意要牛骨头的?可是没有肉啊!”二丫噘嘴。

    “你不懂,回头就知道了。来,你们帮我挑水去,剩下的不许动,我自己来!”

    陆弃娘把牛骨头从车上搬下来,结果平板车失去了平衡,萧晏从另一头滚了下去。

    好在他身上裹了被子。

    陆弃娘看得大笑起来,“你等等,我用皂角洗洗手再来抱你。”

    她把油腻腻的手洗干净,又脱了外面染血的脏衣裳,过来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往里走,“把你冻坏了吧,我喊三丫烧热水。”

    “不用,我不冷,我想看看你收拾牛骨头。”萧晏道。

    今日陆弃娘的身手惊艳了他。

    到现在,萧晏脑海中浮现出的,还是陆弃娘抵着牛下刀的模样。

    干净利落。

    殷红的血洒在雪地上,如同开出来点点红梅。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却把原本零星的血点抹开来,像受伤却依旧孤勇的狼。

    只随着她爽朗一笑,又似融化了冰川的暖阳。

    总之,萧晏见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美。

    他想看看,“智勇双全”的陆弃娘,对这样一副牛骨架,能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陆弃娘就把萧晏放到了椅子上,还怕他坐不住滑下去,“贴心”地用麻绳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绑在了椅子上。

    萧晏:“……”

    每日总有新的无语。

    陆弃娘找出来劈柴的斧子,在磨刀石上磨啊磨,磨得锃亮。

    然后她又拿出一卷破席子。

    萧晏表示,正是二丫昨日裹着他出去骗钱的那一卷。

    眼前的情景,怎么看都像陆弃娘磨刀霍霍向着他,杀人后毁尸灭迹。

    陆弃娘又开始用水刷席子。

    数九寒冬,水倒在席子上,很快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陆弃娘也不在意,拿着刷子,几下就把冰刷掉,又一遍一遍洗刷。

    她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一整缸的水都几乎被她用完,大丫和二丫又提了水回来。

    陆弃娘把牛骨架放在刷洗干净的席子上,拿起刚提回来的井水,把骨架也清洗了一遍。

    “这下连点血色都不见,更干净了,狗看见了都得摇头。”二丫委屈。

    六两肉换来这个,她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那是足足六两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