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颠簸着往前开,车厢里的人随着起伏晃动。
林守平时不时看向刘秋莲,生怕她坐不稳。
老爷子则抓着车厢边缘,眼睛盯着路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秋莲,醒醒,到城里了。”林守平轻轻推了推打盹的刘秋莲。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过了城门。
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没开门,但已经有不少小贩在摆摊了。
王医生的医馆估计还没开门,几人径直往菜市场走去。
“以前这条街可不让摆摊。”
老爷子看着两旁忙碌的小贩,感慨道,“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要是你奶奶在,准能把咱家的菜卖个好价钱。”
话音未落,老爷子便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刘秋莲和林守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菜市场里,刘秋莲注意到卖菌子的摊位比前几天多了不少。
摊主们热情地吆喝着,但买菌子的人并不多。
还好有黄采购介绍了几家食堂,不然光靠卖菌子,怕是要亏本。
走到马进国的鱼摊前,林守平笑着打招呼。
但马进国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实情:
“最近送黄鳝的人多了,价格只能降到三角五一斤。”
刘秋莲听了心里一沉。
这价格比之前整整少了一角钱,要知道他们每天能卖二三十斤黄鳝,这一降价就少了不少收入。
但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市场就是这样,价高了自然会有人来做。
她默默地帮着把水桶从竹筐里搬出来过秤,心里盘算着得想办法开拓新的销路了。
“小刘,”
隔壁摊位的孙虎霞走过来小声提醒,“现在卖甜黍的摊子多了,价钱都降到七分一斤了。你得调整一下价格。”
刘秋莲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甜黍,咬咬牙把价格也降了下来。
虽然赚得少了,但总比卖不出去强。
她一边收拾摊子一边想,等林守平拆了线,得赶紧张罗起建房子的事。
眼下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得想法子多赚些钱才行。
太阳渐渐升高,市场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刘秋莲摆好摊位,开始吆喝起来。
林守平和林守义则去了医馆,老爷子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大婶,看看这菌子,新鲜得很!”刘秋莲热情地招呼着路过的顾客。
“多少钱一斤?”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停下脚步。
“二毛五一斤,便宜着呢。您看这个,刚采的,嫩着呢。”
讨价还价一番后,终于卖出去了两斤。刘秋莲暗暗松了口气,今天的生意总算开张了。
中午时分,林守平和林守义回来了,林守平的腿上缠着新纱布。
“医生说伤口恢复得不错,”林守平笑着说,“再过几天就能完全好了。”
刘秋莲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今天的收入。
菌子卖了一半,甜黍也卖了不少,黄鳝虽然降价了,但总算没赔本。
“秋莲,”
林守平犹豫了一下,“要不咱们先别急着建房子?现在生意不太好,攒点钱再说?”
刘秋莲摇摇头:
“房子得趁早建,再拖下去怕是要赶上雨季了。再说了,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些积蓄吗?”
老爷子在一旁听着,突然开口:“对,趁早建好。你们结婚多久了,也得有个新房子住。”
这话让刘秋莲和林守平都红了脸,林守义在一旁偷笑。
市场里的人渐渐少了,刘秋莲瞥了眼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心下一紧,急声道:
“现在也没多少人了,咱们赶紧收拾了,带爷爷去王医生那看眼睛。”
林守平闻言点头,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
收拾好后,老爷子在刘秋莲的搀扶下,缓步向仁济堂走去。
路上偶有行人,看到他们三人都会打声招呼。
到了医馆,推开门,从里面飘出淡淡的药味。
角落里只等着一个病人,倒也不算拥挤。
“老林家的来了?”
王韬一边给病人开药,一边招呼道。
一旁老王医生听完刘秋莲说的话,转向林老爷子:
“老爷子,过来给您检查下眼睛。”
诊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老爷子坐在那张陈旧的木椅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王医生戴上老花镜,仔细检查着老爷子的双眼,不时用手电筒照照,又量了血压,号了脉象。
“老爷子这是白内障。”
王医生收起听诊器,眉头微皱,“眼睛以前可受过伤?看不清有多久了?”
老爷子摇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扰:
“没伤过。看不大清楚也有两三年了。倒也不是全瞎了,就是模模糊糊的,眼前像罩了层纱似的,怎么擦都擦不掉。”
刘秋莲站在一旁,听着老爷子的叙述,心疼得眼眶发热。
她还记得前世老爷子因为担心费用,硬是拖到最后才去治,结果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
王医生转向刘秋莲,语气缓和:
“先去对面中医院找姓林的医生看看,得确定白内障成熟了没有,才好决定要不要动手术。回头我再给老爷子开些调理肝肾的中药。”
老爷子一听要手术,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发颤:
“手术要多少钱啊?”
他不自觉地掏了掏口袋,那里装着卖白术的三十来块钱。
卖羊的钱分了给了大房,又还了生产队的羊钱,手里就剩这么点了。
王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安慰道:
“不贵。我看着还没到手术的程度,不过去找老林看看更稳妥,他是眼科的老专家。”
“爷爷别担心,不会花太多钱的。”刘秋莲柔声安慰,伸手轻轻拍着老爷子的后背。
老爷子这才稍稍放松,但眉间的褶皱依然未展:
“那就去看看吧。要是花钱不多就看,要是太贵就算了。几个娃的房子都没修好呢,都要钱啊。”
林守平从诊疗室出来,听到这话眉头一皱:
“爷爷,有病就得治,别想那么多。”
春日的阳光照在医院的白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刘秋莲扶着林老爷子和林守义去往对面的中医院,林守平留了下来问王医生关于药材的事儿。
三人刚到对面中医院,挂了号进了诊室,就听见缴费处传来争执声。
刘秋莲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人正在那里争论。
“两人十块钱,一分不能少!”一个男人提高了嗓门。
“不是说好二十块的吗?”另一个人坚持道。
刘秋莲心里一动,往那边走去:“让一下。”
那两人转过身来,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手按着肘部的棉签。
正是三房的儿子林守信。
“守信?你怎么在这?”
刘秋莲心头一沉,目光扫向另一个男人,“你要给他什么钱?”
林守义露出一丝苦笑:“爹在医院做手术,住院费不够,这位张昊大哥说”
“我让他卖血怎么了?”
那个叫张昊的男人挺直腰板,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卖血能解燃眉之急,总比到处借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