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西沉,晚风轻拂过院子里晾晒的草药,带来淡淡的清香。
第二天,陈三秋提着一篮新鲜的桃子,在林家门口来回踱步。
院墙上爬满了枝叶繁茂的爬山虎,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摇晃。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
林母正坐在阶檐下纳鞋底,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这不是三秋吗?”
陈三秋局促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竹篮略显沉重:“金大婶,守平在家吗?”
“在呢。”林母放下手中的活计,语气比往日和善许多,“进来坐,我去叫他。”说着便要起身。
“别、别麻烦了。”
陈三秋连忙上前两步,双手将竹篮递到林母面前,“家里桃子刚熟,我摘了些给你们尝尝。这桃子个头不大,但甜得很。”
林母接过竹篮,拨开盖在上面的桑叶,果然看见里面码放整齐的桃子,个个粉白诱人。
她笑眯眯地说:“多谢了!你家的桃子在生产队可是出了名的甜。”
陈三秋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
“金大婶,现在正是嫁接的好时候,要不要我帮你们家也嫁接一下?保管明年就能结果。”
“那敢情好!”
林母眼睛一亮,“改天让老幺去你家剪枝。”说着朝屋里喊道,“老幺,三秋来找你了。”
屋里传来一阵响动,林守平很快穿好鞋子走了出来。
他看见陈三秋,有些诧异:“怎么没去逮黄鳝?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河边吗?”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陈三秋朝林母笑了笑,拉着林守平走到院子角落,压低声音问道,“买枪的事跟嫂子说了吗?”
林守平点点头:“说过了。钱我给你,你帮我去取就行。”
“不行。”
陈三秋瞥了眼在井边洗衣服的林母,又小声道,“老蟹子说了,你得亲自去一趟,他要教你使用。那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对了,你帮我问过你小姨子的事没?”
林守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别抱太大希望。秋莲她”
“问问又不吃亏,万一她愿意见见呢?”陈三秋一脸期待,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行吧,我帮你问问。”林守平叹了口气,“等我拿钱,咱们一块去老蟹子家。”
他转身回屋拿钱,出来时对林母说:“妈,我和三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
“当心点,让三秋扶着你。”林母叮嘱道,“别把腿伤着。”
两人出了院子,沿着村头的小路慢慢走着。
林守平忽然问道:“听说代销店是二狗和马寡妇开的?”
林守平一脸诧异,“马寡妇去年还欠债没还呢,哪来的钱开店?”
陈三秋回答道:“说不定人家也赚钱了呗,我都赚到三百多快四百了。”
林守平心里一阵酸楚:“家里头人人都夸你。”
“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好哥嫂照应。”
陈三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就我和老娘两个人,全靠我们自己撑着。”
“你咋就攒下这么多钱?”林守平不解地问。
“摸鱼逮虾、找野蜂、捡菌子,能赚钱的活计我都干。”
陈三秋掰着手指数道,“冬天挖草药,春天摘野菜,夏天抓青蛙,秋天采蘑菇。上次卖蜂蜜你不也分了钱吗?攒下多少了?”
林守平心里五味杂陈,没有说话。
他想起刘秋莲说过的话: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玩。那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确实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突然间,林守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正走着,看见孙二狗挑着水桶迎面而来。
“老幺,你腿怎么了?”孙二狗问道。
林守平没理会他的问题,“你这是去哪?”
“找你啊。”
孙二狗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下次去泰和,帮我把这些黄鳝带去卖了。”
孙二狗将背篓往前一递,黄鳝在竹篓中不安分地扭动着。
“守平,你就帮帮忙,把这些黄鳝带到泰和去卖吧。”
林守平没有立即答话,目光落在那些活蹦乱跳的黄鳝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篾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
“要说是你自家的黄鳝,我二话不说都帮你带。可这是别人家的吧。再说了,大队上都是亲戚街坊,要是个个都让我带,我还怎么过活?”
站在一旁的陈三秋看出了林守平的为难,他轻声问道:“这事儿该咋个办?”
孙二狗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意,叉着腰道:
“去泰和的路难不成就你一个人认得?我看你是不想帮忙!”
说完,他气呼呼地提起装着黄鳝的背篓转身就走,步伐急促,带起一阵尘土。
林守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做黄鳝生意的不止我一个。我这边收购价是二角八分一斤,还得养两天,算下来一斤能赚几个子儿?兄弟们的货我肯定带,但外人的,我真没这个义务。”
陈三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在理,自家兄弟该帮就帮,外人的事儿咱管不了那么多。”两人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都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远处的山坡上,刘秋莲和张冬梅正在南瓜地上方的林子里忙活。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随时都可能下雨。
她们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金银花和半夏,但担心晒不干会坏掉,也就没去采。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她们终于找到了结着龙须草的地方。
粗壮的藤蔓像蛇一般缠绕在周围的树木上,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张冬梅放下背篼,目光在四周打量着。
这片林子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远处还能看到几处农家的烟囱冒着炊烟。
“这地方修房子倒是够开阔,就是去赶场太远了些。”
刘秋莲笑着说:“可不是挺好的嘛,前面有水塘,山脚还有水潭,用水都方便。”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锄头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藤蔓。
地下的块根已经鼓起,看起来颇为可观。
“这几块龙须草长得不错。”刘秋莲兴奋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卖力了。
张冬梅也开始动手,“我娘家那边这东西可多了,以前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常拿来泡酒。那味道,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香。”
“那你咋不回去挖些到泰和卖?”刘秋莲随口问道,却见张冬梅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张冬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声音也变得低沉:“我那两个嫂子和兄弟,都是吸血的蚂蟥。嫁到林家我就发誓这辈子就是要饭,也不回那个地方。”
说这话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锄柄,指节泛白。
刘秋莲见状,识趣地不再提这个话题,专心挖起了龙须草。
“三嫂,你顺着边缘刨,把根刨断就好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