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莲心里一紧,放下手中的锄头,“爷爷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还是把羊卖了让他安心养老吧。”
“妈已经跟他说了,”韩巧英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哪天爷爷自己想通了就卖了。”
雨渐渐小了,庄稼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翠绿,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四个妯娌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把所有的垄沟都疏通好了。
钱玉兰直起酸痛的腰,抬头看了看天色,“明天该去捡菌子了,趁着别人还没发现那片松菌。现在雨水充足,菌子一准长得好。”
“带上工具,”
刘秋莲说,“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的草药。这雨水一来,山里的草药应该都发新芽了。”
几人收拾好工具准备回家,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刘秋莲抬头望去,只见林守富搀扶着林老爷子慢慢走来。
韩巧英连忙迎上去,“爷,您没事吧?”
林老爷子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脚下没站稳,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家走,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道彩虹。
不多时,林家院子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四处弥漫。
几个妯娌蹲在水井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手上不停地洗刷着沾满泥巴的筒靴。
井台边的石板上,积水映照出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刘秋莲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堂屋门口。
林守平和老爷子正坐在那里,一个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个额头上顶着个青紫的肿包,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透着几分狼狈。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打仗回来了。”刘秋莲忍俊不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老爷子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人老了,雨天路滑看不清楚。”说着,他抬手揉了揉那双浑浊的眼睛。
刘秋莲仔细打量着老爷子的神色,心里一阵酸涩。
“爷爷,要不改天我陪您去泰和找王医生看看吧?”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
“不用不用,”老爷子连连摆手,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老年人都这样,看也是白看。”
正说着,林父叼着烟袋从屋里晃悠着走出来。
他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开口道:
“老汉,这可不是年龄的事。鸡蒙眼那是营养不良,您这八成是眼病。”
“是啊爷爷,”
林守平也跟着劝道,声音里带着关切,“正好我要给马哥送黄鳝,带您一起去看看。”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嬉闹声,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
林建国一马当先,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我们也要去泰和玩!”
林守富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过年带你们去。”
“大人最讨厌了,”林建国撅着小嘴,一脸不满,“每次都说过年,哄小孩呢!”
林守富被他逗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少贫嘴,快去写作业。”
刘秋莲回屋换了双干净的布鞋,从衣柜里取出今天的收入。
她正要清点,就见林母捧着个旧钱包从灶房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野猪肉卖了快170块呢。”
“都是老幺会说话,”
林守义由衷地夸赞道,“要不是他叫来招待所的黄采购,今天估计剩的更多。”
林母故意板着脸,嗔怪地看了林守平一眼:“总算让你这张嘴派上用场了。”
“娘,您这话说的。”林守平无奈地摊摊手,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刘秋莲看着丈夫这副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最喜欢看林守平这样,明明能说会道,在母亲面前却总是一副认错的样子。
钱很快分好,几个嫂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野猪是守平打的,该多分些。
但林守平执意要平分,还特意叮嘱母亲多买些油回来。
“妈,放心吧,”刘秋莲赶紧解释,“守平现在连烟都省着买,春耕都是去泰和买便宜的。”
几个兄弟围坐在一起,商量着收购黄鳝的事。
刘秋莲看着他们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心里暖暖的。
吃过晚饭,三个哥哥出门捞黄鳝去了。
刘秋莲和几个嫂子在院子里忙活,把前些天采的草药分类整理。
大嫂把龙须藤小心翼翼地晾在阶檐下,二嫂则负责把天麻清理干净。
月光渐渐爬上屋檐,刘秋莲回到房间,发现林守平正躺在床上等她。
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明天跟嫂子们去捡菌子?”他轻声问道。
“嗯,”她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碘酒,“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
林守平伸出受伤的腿,眼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舍不得和你分开。”
夜色渐深,蚊子嗡嗡的声响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刘秋莲躺在床上,机械地挥手驱赶着这些讨厌的小东西,思绪却早已飘远。
“莲儿。”林守平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的人,“怎么就不行我碰你啊?”
刘秋莲听到这话,眼角微微抽搐。
她侧身看着这个不安分的男人,嗔怪道:
“你这腿上的伤口都没好全,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我这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嘛。”
林守平说着,故意掀开被子露出腿上的伤口,“你看,都结痂了。”
“别动!”刘秋莲赶紧按住他的手,“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跑了一整天,不累吗?”
林守平嘿嘿笑着凑近她:
“我这身子骨壮实着呢。再说了,又不是和尚,这事儿不想想怎么行。”
刘秋莲无奈地摇头,从床头柜上取来一本草药种植的书籍:
“睡不着就看书吧,总比胡思乱想强。”
林守平却没有接书,反而认真打量起她来:“你今天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刘秋莲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开口:“守平你说人会不会做到前世的梦?”
刘秋莲说了个能让人接受度高一些的说法。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守平愣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眉头微皱:
“我奶常说人死前要喝孟婆汤,喝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哪还记得前世?”
忽然,他瞪大眼睛,“该不会是你梦到前世不是我媳妇吧?”
“可不,我梦见自己是个皇后娘娘。”
刘秋莲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醒来就瞧不上你这个抠脚大汉了。”
“我哪有那么不好。”林守平佯装生气地转过身去。
刘秋莲仔细压好蚊帐,刚躺下,林守平就凑了过来,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说真的,到底梦见什么不好的事了?”
想起前世孤独终老的情景,刘秋莲的心口泛起一阵酸涩。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梦见自己老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林守平听出她语气中的伤感,立即搂住她的腰:
“做梦都是反的。等咱们老了,孩子们各自成家,你我二人相依为命,我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