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雪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和他计较太多,而是走到黎昭面前,询问一句:“殿下,听闻殿下曾经被流霜公主的长姐劫持,是否真有此事?”
江照月?
似乎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黎昭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难道顾姑娘知道些内情?”
她莞尔一笑,细细的眉毛浮上一层变幻莫测的笑意:“是知道一些,但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怕是不够我坦诚相告。那便在此知会殿下一句,倘若您今日心软了,明日受伤的可就是凤仪宫那位了。”
黎昭立刻警觉起来,脑子里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流霜的时候,竟然会纳罕她与自己如此相像。
与亲生的姐姐不相似,反而和她长得像,难不成江流霜才是长宁长公主的女儿?
算算年岁,倒是能勉强对得上。
自己岂不是误导了贺兰砚?
等等,假使贺兰砚与江流霜相认,那凭借贺兰砚如今的心思,怕是对她深信不疑,而自己来到这里,也是他指引的……
“我刚来到这里,墓门就被封死了,而且还放了火。”她喃喃说道,转瞬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们都被她骗了。”
最前方的鄢凌回过头,提醒众人:“各位,你们有见过能动的尸体吗?”
黎昭抬头,一张惨白、干瘦的人影嘎吱嘎吱,拖着一条断腿,朝着他们飞快地跑过来。
“啊——”叶灵均率先哀嚎,突然间,福至心灵一般,杀意战胜了恐惧,他嚎叫着,手里举着刀,猛地将人影劈开,砍成整齐的两半。
这下子,嚎叫的人变成了黎昭。
没等谢昀安慰好她,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见是一群人影,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不见一个完整的人,但并不影响他们正飞快跑来。
……
凉州郊外,几位姑娘从黄土地里爬出来,红莲率先开路,先探出头,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敢说道:“殿下,安全了。”
褚瑶一擦脸上的灰尘,十分好奇:“这暗道如此之长,梁夫人房里怎么会有这个?”
皇宫里的暗道她倒是听说过不少,只是从来都没见过,于是当做宫人们的玩笑话罢了。
这次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好奇。
“这暗道是凉州沦陷的时候建的。日子久了些,不过勉强能用而已,委屈殿下了。”红莲拿着帕子,替她擦净灰尘。
苏玉婉身子本就不大好,灰尘进了肺,更是难受不已,扶着一旁的柳树,咳嗽出声,眼泪都迸出来几滴。
“玉婉姐姐,这是大殿下临走前配的药丸,您先吃一个吧。”玉京子从身上摸索着,翻出一个布兜,里面装满了各种大小的药丸。
她拨弄着,鼻尖轻嗅,很快找出一个不大的药丸,递给苏玉婉。
药丸服下后,的确有些效果,但这里没有清水,只能任由浓重的苦涩味,在狭窄的口腔里蔓延。
“鸦青在哪里呢?”褚瑶走了两步,霎时间察觉到脚底下的异常,低头一看,竟是一只人手。她吓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幸好连翘手快,赶忙扶着她。
黄土下,掩埋了一具尸体,靠着身上的衣服和后颈的刺青,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安阳侯府的暗桩,还没来得及报信,就死在了这里。
连翘闭上眼睛,替他缅怀了十个数,片刻后,睁开眼睛,将六神无主的褚瑶扶到一边。
如果说,这里的暗桩被拔了,那么鸦青呢?
他还活着吗?
连翘不知道,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天意,祈求老天开眼,让她们都活下去。
但暗桩这事儿,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殿下,奴婢已经飞鸽传书,去知会鸦青了,相信不到黄昏,他就能赶来。”连翘低声安慰着,实则自己心里都没底。
鸦青功力几何她还是明白的——武功不高,耍嘴皮子有余,碰上个一心要他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一直待在柳树底下并不是办法,红莲左顾右盼,提议道:“奴婢的老家就在这里。兄长离世后便荒着了,若是几位贵人不嫌弃,不如去奴婢家里凑合一晚?”
褚瑶几不可闻地点头,算是默许。
兴许是人走的时间不长,家里还算干净,除了地上一层灰尘后,勉强能看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她缓步走着,第一次见如此败落的院子,异样的情绪在心里发酵着,逐渐蔓延成淡淡的苦涩。
“我自小锦衣玉食,还没见过……”说着,几滴清泪缓缓滑下,苏玉婉握着她的手,声音略有沙哑:“殿下宅心仁厚是好事,可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还请您打起精神来。我们这里不能缺了您。”
真缺了可就要陪葬了。
别说她们几个,就是城内的陈万里,也要扒一层皮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条暗道里的梁夫人也从地里爬起来,她拍一拍身上的灰尘,施施然走进钟家。
里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看到梁夫人手里的腰牌后,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我来替主子传个话,主子要找一个人。那人是她的嫡亲侄女,要你务必保证小主人的安全。”
“是。”低沉的声音落下后,年轻人消失无踪。
梁夫人轻抚手中的腰牌,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钟家也曾是凉州城数一数二的家族,因着时间长了,虽是没落了,但余威还在,因此在本地颇受敬重。
靠着钟家的关系网,梁夫人得以将消息传递到远在千里的长安城。
“靠着驿站根本不顶用,万一被陈万里的人找到。顺藤摸瓜之下,你我皆不可活。”身后,一张坚毅又不失娇美的面容浮现,仔细看去,她甚至与当今永元帝有三分相似。
梁夫人大惊,下意识将女子护在身后,轻声问:“主子怎么亲自来了?”
“他要造反,你我都要朝不保夕。我若再不现身,整个凉州城怕是要被他翻个底朝天。”女子轻叹一口气,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如同单薄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