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半晌,温酒突然说。
噢,原来还是救风尘呢。黎昭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这样的性转她还是第一次见,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说什么都要他仔细说说。
温酒被缠得没有办法,只要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准确来说,我也没有名字。那年母亲死了,父亲为了再娶一个,就把我和三个姐姐都卖给了地主。姐姐们年纪大,能卖出好价钱,我因为年纪小,被他强塞进去了。在地主家虽然有打骂,但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你师姐也在里面?”黎昭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嘴。
温酒瞪她一眼,继续说:“她当然不会做这些伺候人的事。后来地主家里来了山匪,所有人都死了。而我跑得快,侥幸逃走。姐姐们都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于是我自己卖了自己,这次年纪大了,差不多卖了三吊钱。”
他说的云淡风轻,从容的样子和鄢凌如出一撤,让黎昭不由得更加好奇。
“可能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吧,没过多久,人牙子还没来得及把我卖了,就被长安城打拐的一个姑娘瞧见。于是我抱着三吊钱,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就回到原来地主家里,把姐姐们的尸骨捡起来,一点点烧成骨灰,带在身上就好像她们还活着一般。”
“后来被那群山匪看到了?”她问。
温酒点点头,声音闷闷的:“看到了。所以他们又来追杀我了,可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哪能跑得过一群人啊。等我跑累了的时候,恰巧遇到师姐躺在树杈上。她当时心情很不好,说那些山匪太过吵嚷,于是把他们都杀了。”
听起来,的确是有些鄢凌的作风,黎昭十分汗颜,幸好自己没惹到过这位活阎王。
仅仅是因为觉得吵闹,所以就要全杀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从那之后,我就跟着师姐。也是师姐帮忙,我才知道凡人的尸骨也可以烧成舍利子。”说着,温酒把玩着脖颈间穿成一串的珠链,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黎昭一抹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
“再后来,我就沿着师姐上山的路,跟着她拜在玉清观门下,可师姐好像并不在意宗门。几次大危机她都不在,后来再听说她的消息,师姐已经是皇宫里的骁龙卫了。”
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黎昭掐着手指,半晌,问他一句:“你还记得你见到你师姐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吗?”
“和现在一模一样。”温酒不假思索。
黎昭追问:“那你当时多大?”
“……应该是八岁。现在二十一,有问题吗?”
十三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黎昭深吸一口气,莫名想起来上次,鄢凌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近乎刹那之间,便消失不见。
难道真如她所说,中了一种不会死的蛊?
这哪里是蛊,分明是永葆青春的神药吧!
温酒抬眼,瞥了她一眼,问:“大殿下,您也好奇师姐的身份吗?”
说不好奇是假的,她用力地点点头。
“师姐的过去,从来都是宗门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的,她也不会告诉你的。大殿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或许时机到了她会亲口告诉你呢。”他随口敷衍着,临了问了一句:“大殿下,师姐临走前,其实还留了一句话。”
黎昭忍不住骂他:“你在这挤牙膏呢,能不能一次说完?”
“挤牙膏?牙膏是什么东西?您是在怪我没有一次说完吗?”温酒歪歪头,乖顺的模样如同一只初入人间的貉子。
从小没吃饱饭,尽量别招惹他。鄢凌的叮嘱犹在耳边,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
“……没怪你。”她咬着牙说了句违心话。
温酒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我还以为是您厌弃我了呢。说实在的,大殿下,师姐临走前,嘱托我——一定要你去查一查千机阁。”
都剩下一团灰烬了,能查出来什么?
黎昭迅速捕捉到一丝反常,反问道:“是千机阁,还是里面的人?”
倘若只是人,那还有点指望,若是那一团灰,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顶用。
“是人,还有——一个消失的箱子。”温酒懊恼地锤了下头,“大殿下,您真的不觉得陈万里有些奇怪吗?以他的资历,能早早坐到总督一职?”
年轻的总督是有,徐州就有一个沈清臣,前段时间刚定了亲,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巧的是,人家是正经科举出身,还是沈皇后的嫡亲侄子。永元帝偏爱一些无可厚非。
那陈万里呢?
礼部对他的出身是怎么记得来着?她想了想,勉强从脑海里拼凑出几个字——卑贱出身、曾做过敬王的门客。
永元帝登基后,朝中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边疆这几个地方,几乎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其中有不少是先帝在时的官吏。
他们之中,究竟有多少投靠过敬王,还真不好说。
“当年敬王如日中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未来的皇上,又有谁能料到——现在的皇上从北边杀回来了呢。”温酒闷闷说着,随手拽了一根草,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脑子里仍有些琢磨不明白,黎昭命人唤来褚瑶,打算问她:“瑶瑶,你素来和云霁堂哥亲厚。我问你,你可知道他对苏玉婉苏姑娘,是何种感情?反正咱们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褚瑶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四下打量,小声斥责:“这种事,怎是你我能商量的?”
这不纯纯的僭越?
人家的亲爹妈还没表态呢,作妹妹的先说了?不是打敬王府的脸,还是什么?
“那当然不是咱们俩能商量的啊。”
“那你还说什么?”褚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总不能,是你有世子妃的心选了?皇姐啊,你就死了当红娘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