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为人,谢昀是信得住。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码归一码,他也有点想搬出去了。
但有件事他还没搞明白,于是问道:“昨日那位兄台,现下在何处?”
“他啊?”鄢凌想了想,半天没给出一个准确答案:“可能死在某个地方了吧。”
这就是玉清观的家风吗?
如此关爱后辈,甚至还考虑到死在哪里。
黎昭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具体表现在——只要能推脱到他人身上,那自己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莲花。
没人能接受自己每天都睡在坟地上,不吉利。
所以精神不正常了,也是情有可原。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谢昀的脸色。
嗯,没有不对劲,说明他还是乐意的。
“对了,你们玉清观……都是你这样的人吗?”这话听起来过于冒昧,所以话一出口,黎昭的脑子瞬间追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后悔。
鄢凌尴尬笑了笑,依旧是很有礼貌地答复这个问题:“我们玉清观还是有正常人的。”
这个问题好像是在问一名孕妇:你的肚子里真有孩子吗?
一样的荒谬。
说起玉清观的正常人,那不得不说起众人的大师兄,每天捏着一块破玉牌,坐在山上的大石头上,神神叨叨的,非说要娶一名才貌相当的女子。
虽说看起来不大正常,但在类人群星闪耀时的玉清观,已经足够警醒众位了。
不过上次温酒来的时候,倒是提了一嘴,说大师兄最近下山了,让鄢凌注意着点,免得惹上一身腥。
这位大师兄什么都没学,武功也不见用过,平日里也摸不见人影。无人知晓他招数几何,只知道作为大师兄,这人守在山脚下,山上的人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大师兄一个脑抽筋,开门放狗咬人。
玉清观山脚底下是个狗市,平日里雇山上的弟子看门,一来镇得住,二来也便宜。
二者两全其美,除了……看门的是大师兄。
鄢凌浑身恶寒,她平日就烦这种粘人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畜生,无一例外的烦。
“你怎么了?”黎昭注意到她的不正常。
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想起来一个膈应的人罢了。”
黎昭以为她说的是温酒,也没多说。人家前两天还救了自己的驸马,这时候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咱们什么时候去骆家古墓?我们好像已经玩了很久了。”冷不丁的,鄢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还有三天,月圆之夜才是最好的时辰。你急什么急?”谢昀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并给予她致命一击:“里面是有什么你很在意的人或东西吗?”
是有一件,不过到不了手也可以。她想着,并未作答。
抱着同样心思的不止鄢凌一个人,还有藏在凉州西城区的江流霜。
齐国以东为尊,所以西边就成了贫贱之地,不仅地租便宜,就连巡逻的官兵也不稀得去,反倒是给她们喘口气的时间。
“顾姑娘,你的好兄长,可真是坏了大事啊。”江流霜咬牙切齿,恨不得活撕了她。
顾听雪一脸无所谓,甚至幸灾乐祸:“殿下,您看守这么重要的人物,连一个侍卫都不带啊?”
她在江湖上听说过温酒的手段,仅有只言片语,但也分外清明:此人心狠手辣、见钱眼开,能不动嘴,绝对动手。
当然,带再多的侍卫也无济于事,对上这种东西,还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江流霜自然不舍得多花银子,她在周国得不到周王的宠爱,头上又无母妃撑腰,手里攒不下几个子。这几年能周转开,全靠胞姐江照月寄存在钱庄里的现银。
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则是浪淘沙。
不把钱发下去,指望谁给你办事?
日子一长,银子见了底。所幸临来凉州之前,江流霜将和亲一并带来的珠宝全部变现,这才养得起一众班底。
而三个月前,寒止收到一封密信,信上用的是周国文字,掺杂一些土话。他们自称是劫法场失败后,隐姓埋名躲起来的周国旧部,听闻公主来临,特地用了些手段。
如今已经将家中妻儿所杀,只为追随旧主。
江流霜阅信至此,不觉他们可靠,反倒是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一个连朝昔相伴的妻子与孩子都能杀的人,指望他对自己有多少忠诚呢?
她摸不透,但对这些人,不敢得罪却又不能不用,便派这些人去街市上做小工,还能给自己赚点经费回来,美其名曰:掌管公主内库。
眼下已快到山穷水尽之时,江流霜不免着急起来,也打起了骆家古墓的主意。可手底下没有盗墓贼,她自己又不敢贸然带人下墓,只好将目光瞥向城东的提督衙门,盯着那边的动静。
得知他们要在三日后下墓,她嘀咕起来:“你们中原人,下墓还要挑日子?”
顾听雪睨了她一眼,觉得这问题有点蠢,答道:“那是我先人的墓地。里面藏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仅仅知道这门需要我的血,才能打开。”
她得意于自己的血脉,知道提督衙门还会派人来寻她,所以早早躲在这里,玩一出“三顾茅庐”。
可惜她眼神不大好,没瞧到身后翩跹一个黑色人影。
镇抚司骁龙卫一年的俸禄是五十两银子,比寻常的官还要高。因为是永元帝身边人,平时也能搭上话,因此还能收到不少孝敬。
至于鄢凌一口气拿出一千两银子,温酒依旧是大吃一惊,指着她的眉心,吭哧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你不过了?”
他知道俸禄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那是不是说明?
于是狗腿的凑上前,蹭了又蹭:“师姐啊,你瞧师弟这么些年了,也是刀尖舔血才摸到一点钱。是不是十分辛苦、十分命苦,你听了还十分难受啊。师弟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你能在皇帝老儿的面前提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