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小半日,谢昀终于睁开眼睛,揉了揉不算清醒的脑袋,他试着动弹一下,却发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绑在床上。
环顾四周,屋内只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面孔生疏,瞧着不像是本地人。
“你的主子是谁?”他问。
丫鬟不答,而是径直走向门外,与另一名女子交了班。
“江流霜?”谢昀冷冷出声,可惜身体绵软无力,不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来人灵巧一笑,脸上绽开揶揄的笑。
“原来顾姑娘说的有些差强人意的大礼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殿下呢。”说着,江流霜露出一点嫌弃,莲步轻移,霎时间来到谢昀面前。
她手指一点,将他胸前的布料扯开,露出里面白皙精壮的肌肤。
“先前家中长辈在国师身上留了点东西,今儿我想取出来。还望国师能够配合一二,免得再受些皮肉之苦。”正说着,江流霜指尖用力,一道清晰的血痕浮在他的胸前。
谢昀低低笑了一声,胸腔传来震动,他说:“那只蛊虫?”他鬓间的头发依旧雪白,原本是留着蒙骗世人,不想竟用到了这种地方。
“那蛊虫可挑剔的很,须得寻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喂养,方可活下来。思来想去,普天之下也就国师有这命格不是?”
命格?
和命格有什么关系?
他捕捉到一个不寻常的字眼,试探问道:“这小东西折磨得我甚是苦恼,它还看命格?真是挑剔啊。”
当年行刺本就蹊跷,刺客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摸进养心殿。倘若真的看命格,北周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命格正合适?
长安城出了奸细,而奸细的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兴许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把握,江流霜坦言相告:“国师也懂命理之说,怎么也在这里犯了糊涂?我们周国是缺了点养蛊虫的条件,可我们也是正经地方,养一个小虫子不算难,何况是一只幼虫。只要找到合适的身体,自然能养出来。”她手指滑动着,半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表情严肃起来:“蛊虫呢?它去哪儿了?”
看来保密工作还算妥当啊……谢昀哈哈笑了起来,说:“你猜,我们两个谁吃了谁?”
蛊虫绝对不会被人吃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江流霜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张口结舌,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是从哪里得到药方的?”她问。
这虫子性情古怪,需要活取,究竟是谁会费这么大心力?
眨眼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跃上心头。
“是殿下?”医者对天才,总归是有几分敬重的,即便江流霜不想承认,可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眼前。
谢昀嘻嘻笑着,问:“怎么,是想求我,拿一张方子?”
笑话,他是决不能给的,何况也没有方子。
“蛊虫哪来的方子?”事已至此,江流霜也没了方才的温和与淡定,而是不住地探查起来,直到他的身体再没有蛊虫的动静,终于心死了心,“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如果说是顾靖川捅的那一刀起了作用呢?
他恶劣的想,怕是会气的跳脚吧。
“当然是活取啊,不然呢?殿下以为会是什么呢?”谢昀歪歪头,布满薄茧的手指藏于袖中,慢慢活动着。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他就能活动了。
“活取?”江流霜似乎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呵呵笑了起来:“能解毒的东西只有一个……”她忽然想到什么,瞠目结舌,半晌才发出声音:“他、他允许你们下墓了?”
说的是白翡,下的还是他亲娘的墓,顺便把他们白家的祖坟都冲跑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不信她不知道。
“白先生仗义,自然是舍不得旧友凄惨过世,便许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过出了点差错。”
江流霜霎时间反应过来,惊呼:“白家不知道是你们做的?”
把人祖坟撅了这件事,怎么想都是大逆不道,别说是好友,就连一家人也能反目成仇。
白家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广结善缘,若是得罪了他们,和与整个江湖为敌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闹事,反而隐瞒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
一个里应外合、不敬祖宗的真相。
供奉这么多年的神佛,谢昀早就看明白了,任旁人怎么说,自己都不为所动。
泥塑的金身,天底下最平凡不过的泥土,承载着生与死、美梦与现实的距离,吞噬着数不清的银钱。
土克金、土克金,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钱化作香灰,在神像前铺了一层又一层,没有人祭拜神佛,他们只会奠念自己的欲望。
“殿下,这种事儿不是您应该关注的吧?”谢昀歪歪头,忽的暴起,怒喝一声,十指死死扣着江流霜的脖颈。
她嗬嗬,声音从闭合的喉管中勉强逃出:“放——放开我!”
谢昀没下死力气,否则她早就变成一具尸体。
一个活着的公主,有时候比死了还要有用。他摸下发间的长钗,抵在江流霜脖颈间跃动不已的血管上。
“殿下,烦请带路!”他咬着牙,冷眼看向窗外。
方才窗户下闪过一个黑影,转瞬即逝,若不是他眼力好,兴许不会察觉。
四周都安插了侍卫,耳边隐约传来铮铮的刀鸣。
眼角眯着,谢昀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噔——”地一声,脚边霎时间多了一支羽箭,箭头已被人砍下,他回头,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墨色的身影。
“你就是……江流霜?顾靖川的合作对象?”来人面色不虞,但胜在嘴角挂着清浅笑意,看起来不这么冷漠。
一听“顾靖川”三个字,江流霜打起精神,眼睛死死盯着他,脑子却没有这个人的半点消息。
温酒力气极大,他一把扯过谢昀,尖锐的发钗划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抱歉啊,我的师姐点名要这个人。所以烦请江姑娘让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