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有人声称，在一处山丘看到一个男人，长身玉立，眉眼间聚着一股傲气。
彼时城内已经安定下来，骇人的九命散也了无踪迹，如同一场闹剧，惨淡地收了尾。
也幸好收了尾，这时候黎昭还有心思去一趟骆家古墓。
自千机阁一事后，燕云洲也不折腾了，甚至需要翠儿去送药，他才勉为其难地张开口说两句话。
对此，黎昭的评价是：“爱吃不吃。”
反正解药都是一些糖丸子，不吃也不会死人，少吃些还能减少一点患糖尿病的概率。当初她留了个心眼，没给两人喂毒药，只是一些味道不怎么好的丸子罢了。
但戏得演足，不能半途而废，不到三日，估摸着“毒性”该发作的时候，她亲手端着药，一步步走到燕云洲的房里。
“吃不吃？”经历千机阁一事后，黎昭对他是拿不出好脸色的。
差点死在里面，又躺尸大半个月，还捡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阁主。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拿到了解毒的药方。
“殿下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一些诡异吗？”他捻着自己的一小缕头发，眼神飘飘忽忽，最终落到她的身上。
黎昭用余光打量他，半晌，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啊，所以是不是你趁机报复，把我一脚踹骨折了？”
踹骨折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凉州城都知道燕云洲此人擅长腿法，腿上肌肉发达，能一脚踹死人。
要真是他伺机报复，黎昭这时候应该躺在棺材里。
“说不定是那裴阁主做的呢。倘若真是我，您这时候还能有力气说话？”语罢，他瞥了她一眼。
她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而是将糖丸子放在燕云洲的手边，一字一顿：“吃了，不然等死。”
上次送来的就没吃，要是这次再不吃，她就等着露馅吧。
燕云洲不疑有他，拿起糖丸子后，先置于鼻下轻嗅，眨眼间面露异常，随后了然于心，恢复方才的平静：“殿下，草民有一事不明。那裴阁主都说自己受人指使，你怎么还不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就更不知道他主子是谁了。”
“他主子是谁？您不一早就有主意了吗？”话音刚落，屋舍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片刻后，黎昭才问，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觉得会是谁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三年前就听说殿下足智多谋、胆识过人，怎么现在畏手畏脚的，连句话都不敢说？”
“多说两句就掉脑袋了……”黎昭小声吐槽着，又说：“你倒是胆大，把全家都搭进去了。不过你对翠儿……”
看着她面带揶揄，燕云洲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险些扬了手边的糖丸子，只听他怒气冲冲地说：“我与翠儿清清白白，你虽是公主，却也是女子，怎么带头污蔑姑娘家的清白？”
啊？被戳到的黎昭有些纳闷，自己不过说了句实话，怎么他还不乐意了？
于是劝道：“瞧你这话说的，不就是怕自己不明不白死了，然后连累翠儿吗。你放心，这些我都懂，等到凉州这边的事情办完之后，我自然会向母后请旨，让翠儿风风光光嫁给你的。”
“你说得还算人话吗！”燕云洲跳起来，如同一根被点燃的爆仗，逮谁炸谁，“我对翠儿姑娘不过是拔刀相助，何况我与那地主儿子早有宿仇，我连累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你这人——真是乱点鸳鸯谱！”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黎昭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论知情人，这时候不如去找路边的老乞丐。
说来也诡异，这老乞丐仿佛随机刷新一般，一会儿出现在提督衙门的大门口，一会儿又跑到酒楼门口，一来二往下，城内的达官贵人对他也颇为熟稔，他又嘴甜，会哄得人开心，长年累月下攒下不少银子，可惜相貌不怎么得人心，直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子。
老乞丐自觉子嗣艰难，便也不再强求，整日里除了哄人，就是四处探查，只需请他在酒楼雅间里喝上一壶好酒，何愁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但对于黎昭来说，孤身去找一个老乞丐不太现实，万一被人看到，免不了一阵风言风语，于是干脆让鸦青把人抓来，自己则躲在屏风后面。
“我家主子有请，还请先生行个方便。”鸦青的后腰上绑着一柄短剑，摩擦声一响，老乞丐顿时醒了三分酒，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往日里还没遇到过如此无赖之人，他想，平日里谁来不得先孝敬两个？于是朝着鸦青伸出一只还算干净的手。
“你这老乞丐，都敲诈到你爷爷头上了？”鸦青本是安阳侯府的家生子，耳濡目染，日常行头做派也带着官家风气，自然不是普通地主老爷能比得上的。
老乞丐打了个激灵，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头发，有些局促：“哎哟，这不是年纪大了没瞧见嘛，贵人您先消消气，小的先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就跟您走。”
往日里也不是没经历过，老乞丐本想溜之大吉，可看到他身后的短剑，又识趣地折返回来，“……小的忽然觉得这一身也挺好的。”
一品居——凉州城内最大的酒楼，传闻楼主靠着一品锅起家，故此命名为一品居。
“不白来不白来哈，红莲你愣着做什么？坐下来一起吃啊。”
红莲看着连翘自然地坐下，有些拘谨，推辞道：“奴婢在一旁伺候就好。”
贵人们跟你客气的时候，你最好别当真。她默念老嬷嬷教的规矩。
“哎呀你就坐吧，这里是一品居，又不是你们衙门府，再说了，我们主子如此大度，不过是坐在木头椅子上，你怕什么呢？”怕红莲不自在，连翘拉着她坐下，主动给她夹菜。
听着屏风后嘎吱一声，便知是事情办成了，黎昭咽了咽嘴里的食物，声音有些囔囔的：“人带到了？”
“回禀主子，人已经带到了。”
“那你先问吧，我在吃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