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叶小将军,你还睡不睡啊?”很快,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鄢凌。
大半夜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堂堂镇抚司一把手和将军府独子共处一室,不敢想这样的场景要是被永元帝知道了,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谢昀在心里咋舌,继续偷听。
“我这不是有些不懂的想要请教鄢首领吗?您大人有大量,就帮帮我嘛。”隔着一扇窗户,也不难想象出这人伏低做小的模样。
鄢凌轻笑一声,出众的容貌在烛火下愈发分明,眼底隐约透着一丝玩味与逗弄,她手指在火苗上一点,只见幽幽烛火霎时间清透起来。
“这话可让人担待不起啊小将军,能当您老师的人有很多,可我却是万万不能在内的。”
这话是何意,叶灵均不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圣贤书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见着这样卡在半道上的。
见他一脸迷茫,鄢凌出声解释:“你瞧,我们镇抚司是什么地方,谁来了不得扒一层皮再走,能给人留下件衣服就是心慈手软。我们这臭名昭著的地方,哪敢做您的老师?”怕是一点好都不学,净学一些精致的淘气。
“你、你们还扒人衣服啊?”叶灵均忽然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他终于上道,鄢凌来了精神,甭管好听不好听,先把人唬住再说,便答道:“往前是有些不成文的规定,具体来说呢就是——牢里不是关了不少的犯人嘛,有些家里有权有势,就想着别让孩子太吃苦,于是呢,就给镇抚司送银子。你说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反正是打点好了。”
话音刚落,叶灵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不就是收受贿赂吗?”
一语道破天机啊小叶,谢昀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贿赂呢,这是底下的孝敬,你们将军府也收了不少呢。”鄢凌反唇相讥,话里话外皆是不客气。
的确,将军府门客众多,来来往往总是少不了些人情世故,北辰宫亦是如此,只不过没人会主动提起罢了。
听到这话的叶灵均,罕见地露出了迷茫与无措,他四下打量,小心翼翼询问:“那……我们将军府不会也被查抄吧?”
哪有问得这么明显的?窗外偷听的谢昀大跌眼镜,险些跪倒在地上。
听闻此话,鄢凌沉默片刻,少见地没有立刻答复,而是拐了几个弯,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说辞:“叶将军为国效忠多年,陛下也不是前朝的昏君。”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谢昀深感此人老奸巨猾,不然也不会拐走北辰宫这么多姑娘。
那张脸一出,擦栏杆的小丫鬟都不动弹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生怕错过一般,要不是他在前面拦着,怕是要追上去了。
陈万里还算是识趣,知道白天过于冒犯,于是晚上便派了自己的夫人梁夫人携礼赔罪。
“打搅了殿下的雅兴,是我们夫妻的不是。这些东西是凉州城的一些特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殿下能够收下。”正说着,梁夫人打开盒盖,里面俨然是两柄和田玉做的玉如意。
质地温和细腻,如同肥羊油一般油润透亮,仅用一眼,便能看出它的不凡。
“这玉如意倒是稀奇。”饶是见惯了好东西,褚瑶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见她如此反应,梁夫人立马接话:“都说两全其美、好事成双,这两物件能够陪伴二位殿下,也是它们的福分。”
这就是要人收下的意思呗,黎昭与褚瑶对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夫人美意,岂有推脱的道理。”黎昭话锋一转,转而问道:“不过我听夫人的口音,似乎不是凉州本地人?”
梁夫人点点头,笑道:“殿下慧眼如炬,臣妇与相公原先是南边景州人氏,后来相公做了官调去了长安城,再后来便做了这凉州城的总督。”
景州……黎昭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一遍,蓦地想起来谢家于景州发迹,谢思齐至今都能蹦出来几句景州官话。
“咦,臣妇记得安阳侯一家也是景州人氏来着?如此一来,倒是有缘。”梁夫人灵机一动,趁机攀起了亲戚。
黎昭微微颔首:“正是。不过多年未去,景州那边只剩下一些祖宅和田产,原本交给族中子弟去打理。近些年来不见有什么,倒也算是荒废了。”
“谢家人丁兴旺,正是大兴之兆。”在长安城待过一段日子,梁夫人不是不知道安阳侯谢思齐一支与谢家决裂,不过近些年来听到些风声,这才敢在这个时候提一嘴。
除了玉如意,梁夫人带来的还有另一样东西,是一株眼生的野草,已经晒成干,静静的躺在银红色的锦盒里。
“听闻殿下喜好研习医术,臣妇这里有一味凉州当地的药材,只是臣妇愚钝,只知道这药材不同凡响。”话音刚落,梁夫人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接话:“启禀二位殿下,近些日子凉州城起了一个怪病,发病者无不面色发红、身体发热,请了无数郎中不见好,有个人病急乱投医,听说是从野狗嘴里抢了一株草,吃下后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陈大人听闻后,连忙召集全城的百姓去采这种野草,如今吃的只剩下不到十株了。”
狗会给自己看病,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凉州城百姓起了怪病,这才是让她最为揪心的,黎昭面色一痛,忙问:“那怪病是什么起的?”
侍女回想片刻,答道:“约么就是这三两个月,起先以为是感染了风寒,可寻常的药并不管用。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病愈发凶险,这野草无论是数量还是别的,都快要跟不上了。”她越说越激动,完全忽略了梁夫人想要杀人的目光。
从来都只有报喜不报忧的,这丫鬟胆子这么大,岂不是要将整个提督衙门架在火上烤?
“继续说——”褚瑶高声吩咐,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梁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