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在原地,唯独鄢凌冷笑一声,似乎见怪不怪。
她深吸一口气,板着一张脸问:“什么病?”
“是瘟疫……我、我实在是找不到郎中,我救不活她啊!”妇人哭哭啼啼,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布包:“这是您当年给的银子,我花了些药钱,我……我也没照顾好小姑娘。您放心,我找了个活计,剩下的钱我都会补上……”
鄢凌扶起她,温声安慰:“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您先起来,可以说说那孩子是怎么得的瘟疫吗?”
瘟疫多在水患之后,怎么会突然兴起?
妇人一抹眼泪,说:“前些天姑娘跟着邻居去了山头,早上去的,一直早晚上都没回来,我心里着急,就去邻居家一问,这才知道是染了瘟疫,俩人都被关在山头,连见都不让见。后来、后来就是来通知我,让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这才知道姑娘已经……已经没了。”
说完,妇人嚎啕大哭。
“她男人死得早,孩子也没留下一个,我看她十分诚恳又是孤单一人,便把姑娘交给她来抚养。”鄢凌解释着,随即话锋一转:“可……前几天起的瘟疫?你再说清楚一些,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
妇人收收眼泪,深吸一口气,说:“就在三天前,那些人把姑娘还有那些一同染病的人关在一处,姑娘不到两天就没了,我昨天收的尸啊——”
“三天前……”黎昭喃喃自语,霎时间反应过来:“瘟疫传染极快,多是出现在水灾之后……难道说,是某处被淹了?”
“是、是被淹了。”妇人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儿,离着这里不到十里地。旁边几家都搬走了,我怕贵人来了找不到姑娘,所以没搬。”
黎昭倒吸一口凉气:“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长安城还不知道,欺上瞒下——沈清臣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拿着这个去徐州城,找到提督衙门,将此事报给徐州总督沈大人,让他抓紧派些人来。”谢昀拔了她头上的一根发钗,放在妇人手中,又额外叮嘱:“切记一定要快。还有,你知道姑娘被埋在哪儿了吗?”
妇人指着那个方向:“都让他们埋在一处了。”
……
岁大饥,人相食。
三人换了一身素淡的衣服,将马拴在人迹罕至的山头,装作过路的江湖人。
“这地上还有牙印子。”鄢凌眼尖,用脚尖指着地上一处,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封的死死的宅院,隐约能听到里面微弱的呻吟声。
“里面有人——”黎昭想打开房门,却被她死死拦住,“里面可是窝着一群,这是瘟疫,弄不好就得把自己赔进去,可不是那次被人下了毒的鼠疫。”
她逐渐收回动作,心中仍有不甘,愤恨地咬着唇角。
谢昀也劝她:“她说的不错,你若是倒在这儿,可就真请不到好大夫了。”
闻言,黎昭心中宽慰些许,只恨自己没能早点研究出青霉素。
“别傻站着了,要是这事儿闹腾大了,陛下可就要写罪己诏了。”鄢凌先走一步,提醒着他们。
临到黄昏,褚瑶已经算完了一格书架的账本,正伸着懒腰,忽然瞥见日头西下。
“都这么晚了,皇姐她们还没回来吗?”
叶灵均打了个瞌睡,被她这么一问,猛地惊醒过来,他扶了扶头上的发冠:“回公主的话,还没呢。”
“昨日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定是出了什么事,叶将军随我出门瞧瞧。”褚瑶抬腿欲走,却被他拦住:“公主都忙了一天了,身心俱疲。何况御史大人那边还有国师和鄢首领盯着,左右不会出什么大事,这点小事还是让臣去吧。”
她抿唇,眉间忧色不减分毫,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一个中年妇人能走多远的路?
月色阴沉,繁星如灯,借着昏暗的天,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走走停停,殊不知孤身一人早已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狞笑的声音在空旷的黄土地上回荡,激得黄土阵阵抖动。
黑漆漆的夜,妇人看不多清,隐约能瞥见面前明晃晃的大刀,和脖颈间冰冷的杀意。
“我……我的钱都、都给大爷,求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她哆嗦着,将怀里紧紧抱着的包袱扔过去。
“啪嗒”,是碎银子的声音,妇人听见几个人的窃窃私语,无外乎“有钱”“还有更多”……
她心中一慌,险些哭出声来:“我……我家里遭了难,我男人从房顶掉下来摔死了,我闺女染了瘟疫也没了,我、我……”
“瘟疫”二字一出口,耳畔传来颤抖的声音:“你、你染了瘟疫?”
妇人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放肆叫喊起来:“对,我……我命苦啊,我也染了瘟疫,我活不长了啊我被村子赶了出来。”
“草!这娘们儿有病,快跑快跑!”
哗啦啦一声,空旷的黄土地充斥着她的哭喊声,其余旁的一概都没了。她眯着一条眼睛缝,四下打量——好像都跑了。
果然啊果然,土匪都是些贪生怕死的。
她半跪,从地上摸索着,很快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好像是只鞋。
叶灵均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闭着气,心里早就把十方神佛都求了个遍。
夭寿了,大半夜见鬼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妇人继续摸着,忍不住赞叹一句:“还怪滑溜了诶。”
听着是人的声音,他鼓起勇气搭话:“大、大娘,这是我的鞋,您,您能别摸了吗?”声音一吸一抽,半天连不到一起。
“乖乖,还是个人呐!”妇人站起身,两只眼睛依旧看不清。
她不确定面前这人是不是那群土匪打的回马枪,于是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哎哟,哎呦,我快不行了啊,我快死了啊。小伙子我快死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别被我传染了。”妇人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见他不动,继续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