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黎昭按照先前的办法，将鄢凌叫了过来。
“有事找我？”她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腰牌撞在椅背，发出“噔”地一声。
“你好歹也是管着镇抚司，能不能有点形象？”黎昭看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鄢凌“啊”了一声，站起身来赔罪：“谢御史大人提醒，这事是小的不对，小的给您赔罪了。”说完，她恢复刚才的样子，歪在太师椅上，手里玩着腰牌上的流苏。
“花小姐还有个女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兴师问罪来了啊？”她哈哈一笑，解释道：“我答应了人家要保密的，当然不能背信弃义了，即便是小朋友你也不可以哦。”
黎昭走近一步，两只手撑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直勾勾盯着她：“那你为什么逼迫花小姐丢下孩子，甚至不惜以回到长安城作要挟。”幽幽烛光下，她的半张脸隐于黑暗之中，优越的眉骨愈发具有压迫感。
“那当然是……”修长的十指在她的腰间摩挲，鄢凌嘴角微勾，略微一用力，就将黎昭拉进她的怀里：“你说，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身患重病被送到庄子里修养，没几年带了个女儿回来？”
“你给我放开她——”谢昀从屏风后走出，冷着脸。
鄢凌“啊”了一声，“方才眼神不好，没看见国师，这厢有礼了。”嘴上这么说，可她只举起两只手，屁股却是分毫未动。
“别纠结这些了，你继续说。”黎昭从她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这才坐下。
“好好好。我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本来是想给花小姐造个名头，让她装成大病初愈，还和她哥哥提前打好了招呼，骁龙卫开道，多风光一件事啊。谁知道流言比我先到了长安城，愈演愈烈不说，说的还都是事实，我怎么狡辩，只能去查，不成想顺藤摸瓜下来牵扯到了敬王，这才作罢。”鄢凌漫不经心说着，偶尔露出遗憾的样子。
黎昭眉心微动，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比你先到了长安城，那就是说镇抚司的行动路线泄露了？而且路上也有人说闲话？”
“说起来也怪我，花小姐被人折辱几年，我想着她身子弱，自然是不能跟着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一起风餐露宿，便雇了马车一路跟着，许是这样才闹出动静，让人抓了把柄。骁龙卫本就恶名远扬，一路上挨了不少的唾沫，此番也是我们连累了她。”她苦恼地捶了捶额头。
谢昀沉默不语，忽而发问：“镇抚司的行动路线是谁定的？敬王可有参与其中？”
“事关太白山庄，兹事体大，自然是陛下亲自制定的。若有什么意外情况，便是我亲手主持，别说敬王，就连太子也没能使唤我们。”鄢凌手执一柄茶盏，放于唇边轻抿一下。
黎昭插进一嘴：“这些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花小姐恢复清醒。她不能一直这副模样啊。”
烛火幽幽，劈啪作响，将书房里的三个身影拉得格外长，寂静、沉默，逐渐侵袭着这方不大的空间。
“鄢首领还记得花小姐的女儿，被送去哪里了吗？”良久，谢昀出声，一双不含悲喜的眸子望向她。
鄢凌微微诧异，思索片刻：“是我亲自送走的，距离大柳村不足二十里的脚程，当中并没有花小姐的参与，到底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花小姐心中不忍，给那孩子留了一张纸条。不过我亲眼看到那女孩给撕了。”
“纸条？”
“教她的女儿怎么去长安城找到她。”她浅啜一口，忽觉这茶唇齿留香，很是不凡。
黎昭面露愕然，很快明白那女孩就是破局的关键。
可这又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现代社会，当然，即便是现代社会也有不少搬弄是非的人，花雨棠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断不能让她再次陷进去，更何况现在她人出了问题……
“我去找那女孩！”她说。
“胡闹！”谢昀厉声阻止她。
鄢凌也不赞同此事：“那女孩可是连自己亲娘留下的东西都扔了，能听你一个陌生人的？还有，你将她带回来之后呢，是留给花大人，还是留在北辰宫？你现在的身份可不允许你胡乱养孩子了，太白山庄牵连出了多少人，按谋反大罪处理，无一例外地或打或杀，你还是想办法把顾瑶光那事解决了吧，这可是参与谋反的铁证啊。”
一时间，满室的安静几乎要漾了出来。
直到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鄢凌闻声翻上房梁，面前徒留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我看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来着是鹿与眠，同样是一脸疲惫。她甚至都没等同意，就自顾自进来，顺带关上门。
黎昭抬眼，房梁十分稳固，并无什么异常：“你怎么累成这样？”
“盯着花小姐盯了一天，现在她好不容易睡了，我终于可以歇会了。”她一屁股坐在鄢凌刚才的位置，拿着她用过的茶盏，猛地反应过来：“刚才是不是有人？”
鹿与眠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房梁边缘露出的一角黑色锦衣。
“有刺客——！”她大喊，拔出发间的钗子飞了上去。
“等等——”黎昭试图拉住她。
……
屋顶差点被这两人掀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谢昀和黎昭一人拽着鹿与眠的一只胳膊，生怕她再冲上去。
“我都藏这么严实了还能被看到，真是失策。”鄢凌佯装懊悔，轻轻摇了摇头。
鹿与眠差点扑上去，无果后只能冲她大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忘了自我介绍，抱歉抱歉。”她有样学样地拱手作揖，“在下不才，屈居镇抚司骁龙卫首领一职。”
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黎昭嘴角一抽。反倒是鹿与眠安静下来，一脸仰慕地走过去，步伐轻飘飘的。
“您真的是骁龙卫的首领？”她问，眼中带着少女欲说还休的娇羞。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劲……黎昭突然觉得一身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