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折磨一般,这顿饭吃得黎昭味同嚼蜡,为了扮演好孕妇,她小口小口吃着,还要注意遮掩手腕的伤口,所幸谢昀还算有点眼力见,帮她打着掩护。
终于捱到了宫禁,沈绥抹着眼泪,怎么都不愿放人。
黎昭试图劝解:“母后,再不回去,旁人怕是要多嘴儿臣恃宠生娇了。”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娇纵点怎么了。”她反驳。
说的也是,黎昭没话说了。当然,她也是舍不得的,老爷子对她再好,也有力不从心之处,远不是亲生爹娘能顾得及的。
即便这是原主的亲爹娘,她不贪心的,只享受一会儿就行。
屁股挨上轿子,黎昭才敢说出真相:“母后说要砍死你,我说我怀了,不能让孩子没有爹,这才……闹出这么大个误会。”
“砍死我?你在胡说什么呢,这几天娘娘把我关在凤仪宫,怎么都不让我出去。”
两人互相凝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被骗了。
黎昭还在小声哀叹:“这么大的慌我都撒出去了,你让我怎么圆过来,我往哪里摸个孩子出来?”
“咱俩努努力还是可以的。”谢昀轻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
“一想到我才十六我就接受不了……”她痛苦哀嚎,他俩这年纪放到现代,一个高二小屁孩和社畜,怎么想都不搭边。
他扶额:“我何尝不是呢,可覆水难收,人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如过一段时间你伪装小产,剩下的我瞒过去。”
黎昭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你说这空档,多少眼睛盯着我,又有多少盯着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掖庭的日子不太好过,柳瑾昕用身上仅剩的镯子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到了北辰宫前面的街头。车夫说什么都不敢往里走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走着。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她一身单衣,忍不住瑟缩两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荣安,是你吗?”楚辰正好逛街回来,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好奇一问。
柳瑾昕抬头,好不容易见到故人,她一时情难自抑,差点哭出声来:“师伯。”
一张厚重的披风压在身上,熟悉的温度萦绕身边,她心中一动,委屈涌上心头,终于放声大哭。
等她情绪渐渐稳定,楚辰才试探出声:“师伯看不清路,得劳烦荣安和师伯一起回家了”
柳瑾昕点点头,与他一同回了北辰宫。鹿与眠一早在门口等着了,一看到她,神情有片刻恍惚,她眨巴两下眼睛,先围着柳瑾昕转了一圈:“人还是完整的,师兄放心。走走走快回去,外面还有点冷。”
仗着掖庭那边有北辰宫的打点,里面的人没有为难她。温热的水流慢慢在身上流淌,柳瑾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听说掖庭每天都乌烟瘴气的,幸好你没受什么罪。”鹿与眠趴在浴桶边,时不时扔两片花瓣进去。
她尴尬一笑,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师叔……您一定要看着我洗吗?”
“啊是有些冒犯了,不过都是女的你怕啥。”说罢,她走出门外,朝门内吆喝着:“有事叫我啊,千万别淹死了。”
小师叔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来。
书房内,谢昀装模作样摸着黎昭的肚子,认真听着太医的嘱咐,脸上时不时滑过一道冷汗。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他给太医塞了一包银子,直到目送着太医离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下次,我可不敢乱说了。这最多只能瞒三四个月啊。”黎昭走上前,跟他一起扒在门口。
再往后可就显怀了,是真的瞒不住了。
第二天,有关处置柳家的诏书颁了出来:柳尚书因亏空、欺君等一系列大罪判了斩监候,等正月一过立刻行刑,其余人没入奴籍,柳夫人因为检举有功,圣上怜悯其女孤弱,特许其在北辰宫清修,允许人探望。
“好歹是保住一条命了吧。柳如松那种人,也是死有余辜,可惜没把他后面的人挖出来啊。”得到这个结果,柳夫人并不觉得意外。
黎昭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面的人,是谁?”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从密信里窥得一眼,晓得那人位高权重。我应当是想岔了,并不是你索了我孩儿的命,而是他与旁人谋和,想要将你这个独女先弄出去好卖圣上一个人情,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而我只是凑了个巧,提前把你踢出去了。”
“依照柳家的家底,虽说一时半会儿补不上亏空,但算上祭田和祖宅是完全能补上的。”柳瑾昕手捧一副沉重的大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黎昭恍然大悟:“所以真正的罪是谋害皇嗣,亏空只是做给世人看得。那父皇是有些心急了,不把后面的大鱼一起挖出来。”
“或许是为了给大鱼一个警告,杀鸡儆猴罢了,别想太多,圣上能从质子走到这个地步,看得自然比我们这些人长远。”
把话敞开之后,柳夫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有时也会带着柳瑾昕去外面转转,鹿与眠就在后面跟着。
“师叔,你离着这么远做什么?”鹿与眠常年不在北辰宫,柳瑾昕与这位小师叔称不上多熟,但也不会视而不见。
鹿与眠“啊”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这段时间的长安城不算安定,我出来看看。”
话音刚落,一匹白马飞驰而去,差点撞到柳夫人。
“娘。”柳瑾昕将她拉到一边,关切问着:“您怎么样?”
鹿与眠“啧”了一下,飞奔几步,脚尖一点,整个人稳稳落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着缰绳。
白马的性子烈,一见有人,立马跳了起来,想要把她甩下来。
她双腿夹着马腹,手指勾在粗粝的缰绳上,怎么都不放手。前面有个碍事的小孩,眼见着就要被这匹马踩到,她先是低骂一声,两只手抓着缰绳,硬生生将白马悬在半空。
终于,白马心服口服,终于安静下来,站在街中间打着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