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的一副好样貌——白玉为质、秋水为神、青竹为骨、梅花为魂。黑白分明的眼瞳无悲无喜,只一眼,便能从中窥见盛世之浮华、乱世之嵯峨。
“多谢。”黎昭应着。
有了鄢凌的开道,一路上没人敢为难她。直到御书房门前,他停住脚步,俯身行了个礼:“那臣就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续上鄢凌的是李德福,他恭敬迎了上来,低声嘱咐:“夫人啊,皇后娘娘也在,您小心着点。”
怎么一个个都这样说,难道之前的自己很是大逆不道?她心中讶异,却也无暇顾及,只得大步进了御书房。
里面空荡荡的,仅有几张檀木桌。
黎昭四下张望,也不见一个人影,她眼睛一撇,倏地看到旁边书桌上有一副发黄的画卷。
是一张美人图,细看之下,美人的面貌竟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柳夫人刚才说的皇太后的画像,不会就是这张吧?她腹诽,看向落款,果真是前朝的东西。
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火炉里的银炭哔啵作响,黎昭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于是估摸一个合适的位置,直直跪了下去。
幸好来之前垫了个护膝,这时候还不算太难受。
果不其然,一位温柔至极的人物自屏风后走出,她立刻低下头:“妾身参见圣上,吾皇——”
“先抬起头来。”是个温柔的女声,话语间藏着三分笑意。
“啊?”黎昭抬起头,登时换了个说辞:“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绥扶起她,本想替她揉一揉膝盖,没想到摸到两块棉花。
“娘娘,这个是……妾身前两天摔地上了。”她扯了个谎,试图圆过去。
沈绥不想与她争辩,于是指了指桌上那幅画,问:“你可见过?”
刚才鄢凌说的什么,陛下说的都答对,不会的看国师,可是谢昀也不在啊。那皇后呢?只提醒要小心。
这怎么小心,难不成实话实说。
“回娘娘的话,妾身没见过。”醒来之后啥都不记得,自然是没见过,这话不算假话,不是欺君。
闻言,沈绥嘴角绽开一抹轻笑,拉着她坐到椅子上,问:“那你说说,你这些年都是生活在哪儿?”
完蛋,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幸好来之前柳夫人给她做了课前预习,黎昭轻松答道:“妾身在徐州长大,与徐州总督沈清臣沈大人有过一段交情。”
再问下去迟早露馅,她率先出击,将问题抛出去:“方才柳夫人带人将妾身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就来了,旁的也没细说,不知娘娘召妾身来此,是因为什么啊?”
沈绥微微一笑,对屏风后藏着的人影招招手:“陛下,咱们女儿说没见过。”
?
怎么还有一个?
人影自屏风后闪身而出,黎昭原想起身行礼,结果被人结结实实按了回去,她赶忙讨饶:“圣上,妾身不是……”
永元帝没这么多废话,只问一句:“你真没见过这幅画?”
“真没见过。”早就说好的,陛下的话都对。
他欣慰地点点头,将李德福传唤进来:“传朕旨意,国师寻回公主有功,赏黄金万两,丝绸千匹。封徐州黎昭为大公主,封号扶光,再把徐州还有益州,还有旁边那几个地方都划为公主封地。”
扶光,太阳也。
沈绥略有迟疑:“这封号,是不是大了些?莫如寻一处山川名胜?”
这有什么区别吗?黎昭瞠目结舌。
永元帝瞪了一眼李德福,催促着:“还不快去?”
旋即,一张诏书写好,广告天下。
“啊对了。”她忽然想起柳夫人给的密函,于是拿出来,交予永元帝:“这是柳夫人让我转交的,说让我用这个保下她的女儿柳瑾昕。”
他皱着眉头,略微看了一眼,又把小夏子叫进来:“去掖庭里把荣安县主叫出来,剥夺县主封号,俸禄、待遇一切不变,让她去北辰宫陪她娘去。”
所以这密函里都写了什么?黎昭忍不住探过头,却被沈绥拉过去,示意她不要太过好奇。
“旁的都安排好了,今晚就留在凤仪宫用膳吧。”沈绥轻拍她的手背,替她做了决定。
唉不是,就这么简单吗?都不查一下吗。
万一真不是亲生的,她九颗脑袋都不够砍得啊。
等离开了御书房,沈绥牵着她的手,低声解释:“若你是个男孩,陛下是万不会相认的,偏巧你是个女孩。”
说的也是,封个公主享受几年俸禄,也不会影响皇权,关键时刻还能送出去和亲,可不是合算买卖。
黎昭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原以为是赏赐,原来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柳尚书欺君瞒上,自然不会轻饶。但是昀儿偷拿宫中物品……按理来说,可是死罪啊。”沈绥面露为难,故意观察她的神色。
“母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话锋一转,终是不忍:“可是儿臣已经有了身孕,还请母后看在这尚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
为了保命,孩子都整出来了,这情你得念着。黎昭在心里默默念叨。
沈绥面露讶异:“这么快就怀了?快——准备轿辇,带公主回宫!”
这玩笑好像开大了,完蛋了……三个大字顶在她的脑门上。
甫一进门,就看到谢昀在琢磨一本书。
黎昭忽然有点想跑。
“来得正好啊,昀儿还在这儿。”沈绥一手拉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肚子。
她真的很想跑,立马飞出去那种,没开玩笑。
“娘娘?”谢昀起身,先是行了一礼,“您这是?”
黎昭对他眨眨眼睛。
可惜被对方完美无视:“你眼睛不好使?”
“都快当爹的人还这样不稳重?快快快,多来几个人,把公主扶好了。”沈绥嗔怪地看他一眼。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哀求:“我求你了,你陪我演场戏吧,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怎么演?”他扶着她,不动声色掠过侍女。
“你就当我真怀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