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白家这一脉唯一的子嗣，白翡对于怎么照顾人……完全是七窍通了六窍。
简称——一窍不通。
比如清早，楚辰在辰时准时起床，而白翡还赖在床上，两张眼皮直打架。
“白先生可还是困着？”楚辰试探着，随即利落地抄起手边的长剑，当场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他的剑舞得很漂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宛如一只误入人间的飞鸟，轻盈灵跃，滚着一身的烂泥与污秽，秀出一片肆意的灵魂。
“白先生，你还在这吗？”舞毕，他随即揩一把额头上的薄汗，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色。
白翡已经回屋继续睡了……
楚辰的生活很是无趣，无趣到了白翡天天打瞌睡，也没见他生活有什么不便，一个盲人反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白先生又睡着了？”他一个人浇着花，虽然一勺子水都没撒对。
他耳尖微动，听到有人过来，脚步匆忙，看来不是寻常事。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楚辰站起身，想要打开门，却被白翡先一步打开。
“白先生，求您救救我们家姑娘！”
姑娘？难道是前段日子来的花小姐？
不止是白翡，一起来的还有黎昭，这也是距上次见面后他们的第一次遇见。
“快走。”黎昭既没叙旧，也没埋怨，而是走进内厅，兀自坐在床边，开始诊脉。
“……”她看着一边的侍女，低语几句：“你跟我来。”
白翡疑惑不解，先是取了一片手绢，隔着轻薄的绢丝诊脉。
“……”他陷入了和黎昭一样的沉默，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侍女能给他一个台阶了。
花雨棠粗喘着气，脸色苍白一片：“都瞒着我，他们都瞒着我……白大夫，您就告诉我吧。”
“还好，还好。”白翡思忖着，尽量说得委婉些，可他过于心虚，连声音都抖着：“只要好好养着，没什么大问题。”
她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汗水划过脸颊：“原来您也骗我。”
等白翡出了门，只见黎昭被连翘搀扶着，脸色苍白，虚虚倚靠在长廊的红柱上。
“你……”
“坐吧。”她用眼神示意他：“我的伤还没好，这会子是不能给你请安了。”
这说的什么话？白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乖乖坐了下来。
“花小姐的病……”黎昭字句斟酌，小心开口：“你可看了。”
他点点头：“看了。”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沉默无言。
“她身子亏损太多，若不是花家家大业大，能吊着一条命。”良久，白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还听到不少传言，虽说花家已经压了下去，但还有不长眼的东西继续说——说花小姐被人强行掳走，给人生了三个孩子，生一个掐死一个，还说这样恶毒的人不配活着，所以才会来北辰宫清修。”
白翡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已经让赵四哥抓了两个，狠狠揍了一顿，这才消停下来，就死不知道这事捅到圣上面前，他会作何反应。”
官员家的下人大多猖狂，再猖狂也顾忌着主子的体面。打就打了，原本没什么可说的，可来来往往谁不认得赵四哥，一看管家都出面，这里面要是没主子的意思，谁信呢？
“花小姐的身体亏空太多，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来，只能用人参吊着一条命。”黎昭长叹一口气。就算是现代，也不一定能有技术保下她这一条命。
“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和一些土匪打过交道。我见过他们的一些手段，简直不是人。”说着，白翡手指弯曲成拳，狠狠锤向红柱，泛白的骨节瞬间充血。
土匪？前段日子镇抚司铲了不少匪窝，或许鄢凌会知道些什么呢。
于是深夜，本该歇息的骁龙卫首领站在北辰宫的书房，偶尔往嘴里扔一块点心。
“花小姐那件事？”她眨巴着眼睛，仔细回想：“我还有点印象，我记得是徐州和平安州交界那块。当时是死了一个村的人，脸色青紫，都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正在倒茶的手一顿，黎昭怔愣片刻，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鄢凌点点头：“对啊，不到两天就查出来了，是花小姐下的毒。”
“你们不抓？”谢昀第一个抓住重点。
“我们又不瞎，他们整个村子都是靠拐卖赚钱的，我还嫌那包老鼠药买贵了。”
看来还有这人的参与，黎昭算是听明白了。她问：“官府那边呢，怎么糊弄过去的？”
“他们的人去一个被揍一个，两边早就撕破脸了。一听花小姐也在这，县太爷急出一头的汗。索性让我买了一包老鼠药，把他们都送走了。”鄢凌一吹面前温热的茶水，“这茶是好东西啊。”
来了一出死无对证，黎昭眨巴两下眼睛，问道：“你就不怕有人追究？”
“追究？”她放下茶杯，正了正脸色：“镇抚司里面有个兄弟，家里还有个妹子，从小被拐了，正是花小姐救回来的。所以我们这也算是投桃报李。”
“……”黎昭无话可说。
鄢凌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又撸了一把小雪的头，漫不经心说着：“也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给捅到陛下面前去了，让我知道有他好看。”
等鄢凌走得时候，谢昀已经让人包了一包方才的茶叶。
“想不到还有回礼呢，真是谢了。”她一手提着茶叶晃了晃，朝着漫天的月色走去。
她走远后，黎昭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才开口：“花小姐的病……是长期被人虐待所致，可她毕竟是官家女子，又身负一身不俗的武艺，平日出行也是走得官道，怎么这么巧会被人掳走呢？我本以为鄢首领会知道些什么，没想到线索竟是在她这里断的。”
一包老鼠药就把线索整没了。
面前迷雾重重，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忽的，手上多了一片熟悉的温度，她略一抬头，就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熟悉到了百看不厌的地步。
“我在。”
“嗯，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