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故人呢?
白翡直到走进书房,也没能给自己找出个准确答案。
“见过……”没等他行完礼,手臂就被人托了起来,他抬头——是谢昀。
“许久不见,还和我讲上这些虚礼了?”
……
“母亲是母亲,娘是娘。我还是分得清的。”白翡抿唇一笑,漾开一点淡淡的苦涩:“药砂的方子……是娘搜罗到的,可她走得早,这东西就彻底没人在乎了。”
谢昀凝眸沉思,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岂不是……?”
“母亲要借着世人的口,来堵住我的嘴。我拦不住悠悠的世人,却也不愿娘在地下也不得安宁。所以……就利用了黎夫人,这也是我直到现在才敢过来的原因。”说着,他轻抿一口淡茶,茶香的余韵留在鼻尖,很是清雅。
娘的尸骨早就让他迁了出去,安置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再引来一处暗河将里面冲得干干净净,这样就不会有人好奇里面到底有没有药砂。
白翡不是傻子,他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知道白夫人心里的七七八八,从他给生母立碑的开始,白夫人就显得急不可耐了些,甚至把药砂藏在娘的坟里这件事也透出风去。
被盗墓、被破坏,这些都是不错的理由,可是……那是他的生母,白翡绝对不允许有人冒犯到他娘的头上。
“所以他们一起被冲垮了。”谢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自觉不妥,于是补了一句:“抱歉,没有想笑的意思,刚才是柳絮飘过来,打了个喷嚏。”
大冬天的哪来的柳絮?白翡懒得戳穿他的谎言,于是换了个话题闲聊:“父亲有意请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来镇场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你是说重修祖坟一事?”
那次发大水直接冲垮了白家的祖坟,白家祭祀一事一向是由白夫人主持,如今各方迁怒于她。她明知这里面有白翡搅和,却也敢怒不敢言,只能摁头吃下这个哑巴亏。
“自然是这回事,临来之前,他私下里告诉我,希望这位主持的人,能是你的父亲——也就是安阳侯本人。”说完,白翡竟笑出声来,略有嘲讽之意:“先不说安阳侯年事已高不宜远行,就是圣上那边,想必也不会放人。”
已经“死了”一个亲信,永元帝可舍不得再有人和江湖门派有任何牵扯。
“圣上应当是……不想让人参与的。”谢昀思忖着,尽量说得委婉些:“太白山庄那次已经是雷霆震怒,小心这时候有人给使绊子。”
外面只知道骁龙卫首领死的蹊跷,没人知道其实那人还活着。
两人沉默片刻后,谢昀忽然出声:“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白翡放下茶杯,升腾的白汽萦绕在他的手腕,语气从容:“我来只是想……送个东西。”
语罢,紫檀木桌上多了个青白色的小玉瓶。
“这是我前些日子研究出来的,外治刀伤内解百毒,我想你们比我更需要。”
没等对方回话,就听外面吵吵嚷嚷,隐约能听到“闹事”“轰出去”一类的话。
没多大会儿,赵四哥走了过来:“主君,外面有人闹事,已经让属下轰出去了。”
谁敢在北辰宫闹事?
赵四哥“啊”了一声,说:“是前段日子在门口聚众闹事的那一伙,说是家里死了人,要夫人给个说法。”
谢昀和白翡面面相觑,这能有什么说法?
“你看着办吧。”良久,他才抛出来这么一句。
不一会儿,鹿与眠跑了过来,她看到白翡,先是亲亲热热凑了过去:“白大夫也在这,听我大师兄说是您将他送回来的,与眠在此先谢谢您了。”
一般来说,先礼后兵在交际中是个不错的手段。
白翡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鹿姑娘想说什么?”
“大师兄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暂且留在北辰宫。”
这是把他当下人来使唤了?谢昀第一个不同意,当即驳斥:“你这是胡闹!”
“听我说完嘛。”她难得的没有发火,反而是好声好气劝着:“您看我的二嫂,长安城出了名的郎中,如今躺在床上下不来。下人们见识浅薄,更别说熟读医书了,偏偏大师兄又是个闷葫芦,啥事都憋在心里,自己难受还得憋在心里不说话。眼下也就只有您合适了,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能应下来,想必二师兄也不会亏待你。”
果然……谢昀头疼地揉揉眉心,这丫头惯会给自己找事。
一听能让这位铁公鸡出血,白翡马不停蹄应下来,生怕错过。
“您不再想想?”鹿与眠眨巴两下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万事有国师兜着,鹿姑娘怕什么?”
……
等黎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身子歪在软垫上,碎发交由一个抹额束起,她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是我让她去的,这件事也就只有她能做。”
见谢昀疑惑不解,她是这样解释的:“有许多话我想问问白先生,只是眼下,他应当是不想见我的。”
的确是不想见的,他心里清楚,但仅凭一个师兄……能把人留住?
“师兄的眼睛我看过,原以为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毒,可我越看越不对劲,若仅仅是胎毒倒还好,可他的眼睛呈现紫色……怕是和他的家族有什么牵扯。”
说起楚辰的来历,这事儿谢昀也说不明白,他只记得自己来北辰宫之前,楚辰就已经是他的大师兄,倘若不是师父强行把国师位子传给他,又外加师兄伤了眼睛,北辰宫现在的主人理应是大师兄。
“师兄的来历我也不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他的家人。”说着,些许愧疚涌上心头,谢昀垂下眼帘。
黎昭安慰着:“师兄曾说时机未到,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想必是用来哄你的假话,师兄惯会用这些法子哄小孩。”他毫不留情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