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的母国有意和大齐结亲……”鄢凌低垂眉眼，貌似无意开口：“听说送来的是您的妹妹。”
“又是我的哪位妹妹？”
“自然是您的亲妹妹啊，还能是谁呢？”
这一招无异于杀人诛心，江照月再也撑不起身子，“嘭”地一声歪倒在地上。
“哈哈哈——”
“哈哈哈——”
她干笑着，在空旷幽静的牢房里，如同一只女鬼在凄厉哀嚎。
“她还有个亲妹妹？”出了天牢，黎昭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鄢凌将钥匙塞给他们，点点头：“北周皇帝多情，亲生孩子一大堆就算了，私生子女更是数不胜数。江照月和她的妹妹江流霜正是他的一对私生女。”
不受重视的可以送出去和亲？她忽然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因为不甚重要，所以可以随意地推出去。姐姐死了就让妹妹来，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黎昭不参与政事，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方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大冬天的，地里毛都不长，你不能指望人家一个放马的……跟你这水丰草美的地方打吧？”
后勤补不上，那不是找死？
尤其是秋天，北方的游牧民族就会开始抢粮食，一是为了过冬，二是掠夺资源。
外面的雪盖了一层，都说瑞雪兆丰年，下一年应当是个丰收的年。黎昭伸出手，接了一片晶莹的雪花。
“陛下的心思，还是不要乱猜的好。”鄢凌好心提醒着，可脸色还是如往常一般肆意，“万一哪天大祸临头，第一个被清算的人就是我。”
她大喇喇说着，好像在讲什么童话故事，整个人在雪花中随意游荡着，像一只雪的精灵。
自由又美丽，没有什么能束缚这样肆意的灵魂。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无论做了什么都能全身而退。”黎昭喃喃自语。
看着温温柔柔的，干的全是掉脑袋的事。
“抱歉啊，有实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传来她的声音。
行刑的那天放了晴，地面上还有不少积雪，因着被处斩的人不同寻常，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在少数，也有不少达官显贵来捧个人场，负责此事的京兆尹怕滑了人，一早就派人来扫干净场地。
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能让永元帝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处斩她，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黎昭坐在看台上，手里抱着暖炉，身上披着一件暖和的披风。原主从小落下寒症的病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的，她只能将就养着，偶尔给自己来一针松快松快。
天牢里脏污不堪，细菌又太多，一回北辰宫她就生了病，这时候还有些发热。
崔明光摸着她的额头，语气略有责备：“都叫你不要来了，你还撑着来。”
永元帝都下旨让她去天牢看看旧人了，这时候要是不来，岂不是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这不是想来看看嘛。”黎昭眨巴着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崔明光直接了当拒绝她：“这样血腥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你露个脸就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她随口应着。
无论什么时候，杀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刑场周边围满了人，乌泱泱的，仿佛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声音游荡在上方，这群麻雀很快安静下来。
永元帝坐在最上面，面色平静。
被关押的犯人坐着囚车，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很快到达刑场。
江照月佝偻着背，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她比昨天瘦了好多……”黎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禁眯起眼睛：“个子是不是变高了？”
没等她仔细去想，耳畔忽然传来京兆尹粗犷的声音：“行刑！”
这样惨烈的场面她不愿意看，于是闭上了眼睛。
随着令牌的落地，刽子手先是咽了一口烈酒，酒水混着口水，一同被喷到泛着寒光的刀尖上。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有人劫法场了！”
劫法场？
黎昭猛地睁开眼睛，却见那本该受刑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没等她说完一句话，就被江照月死死抓住手腕，冰凉的刀尖漫上脖颈，她终于清醒过来。
“放开她们！”
谢昀一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纷纷被劫持。对方来势汹汹，似乎什么都不求。
身穿单薄囚衣的女人接过半旧的披风，从容披在身上，笑道：“都说国师深明大义，不如也让我看看——您是会选择谁呢？”
刑场里的人已经换了一幅样貌，黎昭眼睛一眯，勉强看清那人——是戚影，她怎么逃出来的？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问。
“你的话会不会太多了？”江照月毫不留情怼回去。
黎昭有些不解，更尊贵的人还在上面，为什么偏要劫持一个她和婆母这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很快，听到动静的永元帝走下来，身后跟着镇抚司的几个人。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她们二人。”他一出口，就是无比丰厚的条件。
江照月在宫里待了一年多，自然了解这人的脾气秉性，她嘲弄一笑，讽刺道：“只要我有命要没命花吧。”
黎昭的眼神向永元帝身后看去，果真不见鄢凌。
“我的要求很简单——放了我的妹妹。”提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让她免于和亲之苦。”
“这不是我们能单方面决定的。”黎昭决定还是提醒她一下。但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有旁的办法，她也不至于孤注一掷。
永元帝是个野心家，倘若北周真的送来一位公主，他第一个就会砍了她来祭旗。
罪名则是——谋害帝王亲信。
他罕见地沉默起来，假设两人真的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见证两国彻底崩盘的一刻，届时不论有没有什么和亲公主，连带着长安城的北周商人都难逃一死。
黎昭垂头，半张脸隐于黑暗之中，蓦地抬起头来，对上谢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