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面色一变，心中略微有了松动。
黎昭明白，这时候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乘胜追击，可她现在不想这么干，她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让柳夫人心甘情愿开口，当然，她也不愿意再去折腾这个可怜的女人。
“女儿还有事情要忙，就不过多叨扰了。”说完，她乖巧行了个礼，“母亲好好安歇。”
没等走出去两步，就听柳夫人一声吆喝：“你站住！”
“母亲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柳夫人站起身来，轻叹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掩藏在时光中的秘密：
“你的亲生爹娘是谁，我也不清楚。可绝对不会是我。那一年，我记得是个大雪天……”
那一年，柳夫人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这也是她和柳尚书唯一的孩子。
母家式微，柳尚书仕途上也不顺心。寒冬腊月的，只有这个孩子能让她宽慰许多。
孩子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柳尚书突然闯进了小院，怀里抱着另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很漂亮，比她的孩子好看太多，可她只喜欢她自己的孩子。
“换过来。”
没有理由，也没有解释。
她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她。
……
柳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
“柳尚书抱来的孩子——是我？”黎昭歪歪头，期待着她的回答。
“对。”她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你索了我孩子的命，我对你能有多好？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去给我的孩子陪葬！”
柳夫人的语气很轻，像一根飘忽不定的浮萍，也像她这个人，这一生都随着别人浮浮沉沉，没有一次是为自己而活。
“您知道——”黎昭坐在她的身边，语气尽量很淡：“能让柳尚书这般上心，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同寻常。可您厌恶我，又不敢让我死，所以精心策划了一场偷龙换凤，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享受荣华富贵。”
柳瑾昕和她这么相似，黎昭又怎会看不出来呢，也就只有瑾昕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她抢了自己的身份。
“你说的没错。”
“可即便你是受害者，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吗？”她眸色微敛，将心事藏于眼底。
提心吊胆多年，柳夫人如释重负般笑出声来：“可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活着，你居然回来了。黎昭啊黎昭，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柳夫人兀自说着：“你的背上有一片红色胎记，像一朵梅花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胎记。”
看来她也不知道原主的身世了，黎昭点点头：“母亲今日的教诲，女儿铭记在心。”
说着，她上前一步，跪在柳夫人的面前，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黎昭多谢母亲救命之恩。”
单凭她没有让人把原主扔到荒郊野外这一点，黎昭就够谢她八百辈子了。
罕见地，柳夫人并没有反驳她这一句“母亲”。
“女儿……就不打扰母亲的修行了。底下的人是怠慢了些，女儿会敲打他们的。至于上面的……女儿尽力而行。”话也套出来了，柳夫人也没有必要一直在这里荒废时间了，黎昭想着，开始思索起用什么理由将她带出去。
就在她思虑不已的时候，连翘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夫人，圣上已经下令，要处死元宁郡主。”
“不是一早就下了圣旨吗？”处死江照月只是时间问题，难道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是下了圣旨。”连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说完一句话：“听说是上书的官员太多，圣上一怒之下便提早了时辰，就……就定在了明天。”
寒冬腊月不宜见血……黎昭也知道些规矩。
“北边凉州也传来消息，说北周大军压境，只怕是要……北辰宫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奴婢……奴婢……”
看来是拦不住……黎昭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永元帝的行踪在长安城算不得秘密，大部分官员都知道圣驾亲临北辰宫，还与她相谈甚欢……
更何况，长安城谁不知道黎昭和江照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是来找我要说法来了。”她拍拍连翘的肩膀，安慰道：“你走后门，去一趟安阳侯府，告诉婆母一切都好，叫她不用担心。”
“可是您——”
黎昭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万事有我，不必担心。”说完，她取下鬓间的缠丝累凤发钗，递给连翘，“用这个，还算快点。”
时间长了，她也学会了不少办事的手段。
北辰宫外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她放眼望去，没看到有熟悉面孔。
赵四哥给她放了一张椅子，她坐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些人。
先是跳出来一个粗布衣服的商人，头上戴着并不符合身份的金钗：“黎夫人难道要以自己的私人恩怨，让大齐百姓蒙上战争灾祸吗？”
上来就是一个大帽子啊，黎昭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江照月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处斩，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恰好，黎昭就是一个不错的口子。
帝王亲信、恩怨在身、非皇室中人，可真是……太完美的一个替罪羊啊。她深吸一口气。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我们北辰宫放肆！”赵四哥吼了一句，随后招呼人来将那名商人叉出去。
“慢着——”她抬手，拦下一众人：“方才你说——本宫的一己私欲上升到了两国战争？”
荒谬啊，她命小福薄，可担不起这么大一个罪名。
“谁说不是呢？”商人环顾四周，叫嚷起来：“若不是黎夫人和元宁郡主有恩怨，能有今日之事？”
太荒谬了，杀头是多大的罪过，哪能是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世子妃就能给人定罪的。
看来这人就是单纯来找茬的啊。看得明白的官宦早就躲在家里，哪还敢在这里吵吵嚷嚷。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见到一队人马朝这里涌来。
“传陛下口谕，北辰宫有人聚众闹事——即刻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