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憋在半路,黎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因为这天下着雪,谢昀给它取名小雪,黎昭本想反驳,但一想到自己那取名技术……算了。
稀奇的是,小雪头上有三块斑白,看起来真有“小雪”的感觉。
“小雪啊小雪,以后你就是妈妈的好大儿了。”趁着一白还在喂奶,她凑上去,时不时摸一摸小雪的头。
还没一个月大,这时候的小雪没睁开眼睛,只哼哼唧唧的,逗得她心头一暖。
“东西都送过去了吗?”她问。
连翘应着:“已经送过去了。”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奴婢去的时候还遇到了紫鹃,许是林姑娘也送了。”
“到底是她外祖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咱们权当没看见就行。”黎昭继续摸着小雪,二白也跟着凑了过来,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是。”
鸦青说,一白和二白是崔明光送来的,也是安阳侯府送来的众多东西中为数不多能留下来的,像他和鸦羽一样,陪着谢昀度过一个又一个黯淡无光、漫天神佛的日子。
北辰宫的生活很无聊,无聊到可以数太阳。
“午时的时候,会听到外面的打更声,阳光正落在第二块瓷砖上,再过一个时辰,会走到一半,等这一天过完的时候,太阳就走了,就会期待明天,又可以数太阳了。”
从日升走到月落,从初春走到隆冬。有时候谢昀会拿起扫帚,在地上装模作样扫两下,甚至还学会了一个人把床帐拉平整,过往的潇洒恣意随着那把长弓一起放在库房里,结出一片片灰尘。
原来孤独是这样一种感觉,她想,就像每天数太阳一样
——数也没用,没用也数。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昀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冰凉的雪气。
“今年冬天格外冷,你出门的时候注意些。”
好像和刚认识的时候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
她说不上来。
“是有点冷。”黎昭故意搓了搓自己的肩膀,身上蓦地多了件狐裘。
“母亲给的。”他说。
的确是母亲给的,当年谢昀出生的时候,身上青紫一片,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状,府里忽然间来了名女医,她只用了几根金灿灿的针,留了一枚不大的丸药,人就宛如青烟一般消失了。
说来也奇怪,自女医来了之后,他就像是吃了仙丹一般好了起来,那女医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一块玉佩作为念想。
他想着,便将玉佩拿了出来,多年来玉佩不离身,也算是护身符一般,求一个平安。
“这个也是母亲送的,你拿着。”说着,谢昀把玉佩放到黎昭手里。
玉佩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她定睛一看,似乎和谢家那小孩送她的那枚有点像。
她往身上一摸,怪了,那小孩送的那枚呢?
抱着心里的疑惑,她问:“母亲给的?看着有些眼熟。”
“我从小就带着,没离过身。”谢昀面露愕然,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趁我沐浴的时候偷看?”
?
天杀的这是栽赃!
“谁……谁偷看你啊。”黎昭脸上一片绯红,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你栽赃我!”
眼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大,他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小雪还睡着呢。”
“我没偷看。”她闷闷出声。
都是光明正大看的,哪有偷看?
……
对荣、宁国府处置的旨意是在开春的时候下达了,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
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处斩的那天,天上飘了一层洁白的雪花,不多不少,正好能盖上一片血渍。
“白茫茫落了个大地,真干净。”
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不知要走向何方,他披着猩红披风,隐约可见几个破洞,手里提着一个没了外壳的玻璃灯,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念什么。
忽的转过身来,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干笑一声。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出家了,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消失在一场雪里,成为夜晚睡梦的一个小小故事。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黛玉心中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紫鹃想要过来,却被她抬手阻止。
“……”黛玉看向远方,神情忧愁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时辰了?”
“已经未时了。”
一片雪花飘在她的鼻尖上,化成一滩雪水。
远处的红衣身影蓦然回过身来,一只手从破烂衣服里钻出来,捧了一片雪花在手。
也许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人在同一场雪中相遇,再相离。
……
“不知陛下想要怎么处置——”御书房内,鄢凌想了想,说道:“曾经的元宁郡主?”
永元帝回过神来,他的思绪依旧停留在那天的千秋宴上,那个熟悉的样貌依旧停留在脑海中,令他久久不能遗忘。
“按律法办吧。”他沉稳出声,不过是一个假冒的北周公主,在大齐兴风作浪这么久也该知道收敛了,处死了就处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鄢凌回应,又问:“陛下让查的那位姑娘……属下派人去查了,除了那一身医术不能解释外,其余的都还好。”
都还好?永元帝饶有兴趣地眉头一动,追问下去:“国舅爷怎么说?”
国舅爷都走了好些年了,总不能让她下去问吧,鄢凌垂眸,一字一字答道:“按照街坊邻居的说法,国舅爷对那姑娘很是上心,好到几乎要超过自己的独生儿子。属下还听说——国舅爷甚至动了结亲的想法。”
结亲?永元帝手指微动,面前的奏折瞬间洇了一片漆黑,他眼底蕴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脸色阴沉着。
“除了这一点,属下没能打探出别的来。”俶尔,她话锋一转,说道:“听说黎夫人给母亲挣了诰命后,就马不停蹄将人接进长安城来。而且……尚书府柳夫人也在北辰宫。”
带着玉扳指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檀木桌上轻敲,永元帝目光一抬,眼底射出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