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说明白了?谢思齐感觉不可思议,往日里这小子有这样好说话吗?
“所以您还有什么事吗?”谢昀问道,他总觉得父亲还有话要说。
“没了没了,这下子是没了。”他摇头,抬脚欲走,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你谁都别告诉啊,圣上那边也别说。为父虽然不懂朝堂,但为父还是明白站队的。”
是挺明白的,谢昀深以为然,当年叶渊将军和师父在北边和北周打仗的那三个月,朝堂这边都是靠着父亲支撑的,一个能和敬王与谦太嫔掰手腕的人,绝对不会像他表现出来那般随和。
他还记得当时谢府被人团团包围,只有日常供应饭食之物,其余人不可离开半步,叔伯一早就和他们断绝关系,生怕被牵连上身,舅舅那边也是同样的话术。偌大的谢府竟只有母亲一个人支撑。
直到北边传来凯旋的消息,整个谢府,乃至于整个大齐才从一片慌乱中苏醒过来。父亲因为从龙之功被封为国公,不过他也怕树大招风,称自己冒犯皇室,自请削职入狱,还是永元帝“大方”又或者是“真心”,就给了一个侯爵的位子坐坐。
而谢昀本人被老国师看中后进了北辰宫,又是另一件事,时机和人物都过于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这里面会有有心人的掺和。
已经是第多少次了,他已经记不清了,自从太医宣布自己时日无多的消息后,曾经断绝关系的叔伯们如雨后春笋一般,急匆匆冒了出来,争前恐后把自己孩子送过来,什么亲的旧的、脏的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时间都涌了上来,闹得整个安阳侯府不得安宁。
说白了还不是他自己不争气,好像也不对……谢昀双眼看天,不知道是怨自己还是怨谁,可既然自己已经好了,自然不会允许那些人继续闹下去。
那现在是不是该想着要个孩子了?
他略一思索,就黎昭那个小身板……还是过几年再想吧,大齐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论是民间还是皇室,都曾有过“同婚不同房”的习俗,意在培养二人的感情,也有地方说是冲喜,至于什么时候要孩子不过是看夫妻俩的选择。
是夜,鄢凌自郊外而归,她先是去查了坟墓周边的痕迹,后又去了衙门里看了看那具尸骨,原本是想找黎昭商量一阵。
她从来不走寻常路,这时候已经从房顶跳了下来,刚走到房门,想要敲门的手指一顿,就听到房内传出些嘤咛声。
好像不大妙啊……鄢凌咂舌,这门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混账东西……”门内响起一声低骂,时不时伴随着一声声轻微的啜泣。
好像更不妙了……她食指微动,不动声色离开了原地。
……
“混账东西……”黎昭还在低声咒骂。
“你先省点力气吧,待会儿多的是要哭的时候。”两人面对面贴的紧紧地,身后只有一个小小的椅子在苦苦支撑,谢昀伸手,在她背后轻抚一下,长叹一声,音色沙哑低沉:“真是疯了……”
的确是疯了,谁能想到会有人大半夜出门,还被过路的蛇给咬了一口。
“那混账东西,怎么好赖不分,居然还追着我跑……”她喋喋不休地控诉着那条蛇的“蛇面兽心”,偶尔在他身上捶两下。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蛇?
谢昀想不通,夏日里最是注重蚊虫一类的消杀,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沈家这样的后起之秀也不例外,那为什么平白无故冒出一条蛇来。
等敷好了伤口,他心疼地吹了两口气,抱了抱她,安慰道:“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别理它。”
“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谢昀长了黎昭八岁,比她多吃了八年的饭,自然也生的比她高大,所以仅凭两只手就能托住她的脸颊。
他从小就能射的一手好箭,长安城谁不知道安阳侯府小世子百步穿杨,因长年累月的练,手指上已经生了一层不厚不薄的茧,如今正在她的娇嫩的皮肤上细细摩挲。
不痛,倒是很痒。
黎昭脸皮薄,白皙的皮肤不一会儿就被磨红了。
“还是个玻璃娃娃啊……”他轻叹,两片极薄的唇紧紧抿着,一双手轻轻摇着:“你怎么这么小啊。”
这么小的身体里还能放得下五脏六腑,不敢想会是一颗怎样小巧的玲珑心。
谢昀紧抿双唇,舌尖微不可查地掠过唇缝。
“那也没吃你家的饭。”
是没吃他家的饭……他想着,要不寻个机会去吃一顿?
这里的家说的自然是安阳侯府,除了师父以外,北辰宫那般充斥着冰冷神像的地方又怎么能称之为家。
“好好好,是没吃我家的饭。”他耐心哄着,摇了摇黎昭的头,颇为强硬地迫使她看向自己:“那现在别哭了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跟两个小核桃似的。”
就这样的……自己还是个孩子,要是再要个孩子不得上天了?谢昀撇撇嘴,勉强按下嘲笑的心思,又温言软语哄了几句。
“还疼吗?”他问。
“这不是废话吗。”她小声嘟囔着,“你被蛇咬了能哄两句就不疼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谢昀哑然失笑,低头看了一眼——光滑洁白的脊背上印着两颗红彤彤的血洞,血已经止住了,可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的。
“到底是什么蛇啊,能给你咬成这样?”
翌日,
鄢凌一早就把黎昭堵在门口,开门见山:“我去见了徐相公的母亲,她说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尾音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像是真的知道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小院西北角有一亭子,平常无人经过,最是适合密谈。
“她说了什么?”
“她承认自己盗挖旁人的坟墓,就是为了凑一具合适的尸骨,来伪装自己消失的儿媳。”
“可是……她为什么?”黎昭仍有不解,这年头还有母亲让儿子认罪的?
“对啊,所以问题出在了秦家和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