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还是迷离的幻境？
亦或是真实经历过的记忆？
黎昭睁了睁眼睛，总算在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方才发生的一切过于诡异，直到现在，她还不能全然接受。
比如说白鹤，比如说青云……
所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最后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
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忘了。
烧毁了多少东西？
不记得了。
这是她脑海中最为深刻的印象。
黎昭晃了晃头，鬓边的首饰叮铃作响，良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来，面上覆盖着的手帕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白鹤模样的手镯。
身上并不任何不适，反倒是松快得劲，再看地上那朵毒花，这时候已经消失无踪。
本着认真负责的心思，她给自己问了一诊，可奇怪的是，身上没有毒素不说，就连之前误食过的药物，也没能在经脉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医术，只是这个时候，一切都太稀奇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哭声，好像在哭泣：
“我的幺，我的女，你开声来我流泪。”
“不是世道兴起走，金钱再多也不嫁你。”
……
似乎是哭丧词，在久远的记忆中，黎昭曾听到过，是母亲哭泣自己早亡的女儿。
可这里是玄玉宫，就算是出殡，也是到山下去，怎么会在这里呢？
原本修剪整齐的树木此刻也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冰凉的泥土里起了一层一层的薄雾，很快就蔓延到天上，挡住了面前的小路。
秉持着好奇的心思，她向前走了几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一片空地，没有人影也没有白幡，有的只是一个凄冷冷的哭声在悠悠回荡。
是谁在哭？
莫名的寒意侵占她的全身，背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黎昭刚想离开，手臂就覆上了一层冰凉——是一道看不清的黑影。
不是人的温度……她默念着，大脑极速飞转，很快就想好对策。
“你要去哪里？”声音还带着哭腔，显然是刚才哭丧的人。
她低着头，咽了咽口水，说道：“去长生天。”细听之下，稳重的声音下隐约透露着颤抖。
长生天是谢昀教给她的，是大齐人眼中神明的化身，是永远的极乐之地，只要对方是大齐本地人，就一定会知道去长生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永远的自由与享乐……
黑影反问道：“长生天？为什么要去长生天？”
难道对方不是大齐人？！
黎昭又想起了江照月，心中警铃大作，但碍于对面身份不明，行事诡谲，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她不敢冒险开口，只能试探问道：“你不想去长生天？你为什么不想去长生天？”
他还说过，只要不是痴傻或已死之人，一般都不会反驳。
“为什么……你不愿意呢？”眼看自己占据优势，她步步紧逼，直到面前的黑影再也承受不住，逐渐崩溃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去、你不能……”说着，黑影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在羊肠小道上死命奔跑起来。
或许称不上奔跑，因为黑影本就没有长脚，只有一个半实不虚的影子投射的地面，只是可怜了后面的黎昭，她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已经失去了大半力气。
不知跑了多久，黑影带着她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郊野停了下来。
四面是空旷的离奇，既不见高大的树木，也不见低矮的灌木，或者说用没有生气来形容更为合适些。仔细看去，周围似乎有着矮矮的石碑，上面镌刻着板板正正的几个字
——之墓。
或许是过于年久，名字已经看不清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愿意过多纠缠，只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黑影却不依不饶起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我的幺，我的女，你开声来我流泪……”
声音断断续续，宛如鬼魂在哭泣。
蓦地，黑影抖动起来，不停大喊着：“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了！”
“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了！”
“你永远是我的！”
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个黑色鬼影，飞飞绕绕缠在黎昭的身上。
“你要做什么！”她大喊。
黑影并不在意她的话，只一味喊着：“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
“就算是……也不会将你带走！”
可惜鬼影捂住她的耳朵，黎昭并没听清黑影说的是谁。
渐渐地，她丧失了所有的精气与力气，任由一道又一道的鬼影拖着灌了铅一般的身子向远处走去。
像是被吸走阳气一般，黎昭提不起半点精神，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发簪扔在地上，发簪砸在黑乎乎的石头上，发出叮铃一声。
那些鬼影依旧拖着她，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很快，鬼影停了下来，黎昭偏了偏头，终于看清身后
——是一个深坑。
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力挣扎着，两只手在空中摇摇晃晃，拼尽力气也要抓住什么。
可稀薄的空气里什么都没有。
鬼影你接着我我接着你，化成一条长长的线，将她从头到脚都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
“不是世道兴起走，金钱再多也不嫁你。”
哀哀的哭泣声被闷热的空气拉得很长很长，很快就透过鬼影，缓缓灌进黎昭的耳朵里。
所以这一出演的是——借尸还魂。
她替黑影的女儿死去，黑影的女儿替她活下去。
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黎昭眼睁睁看着鬼影将自己抬进黑漆漆的棺材，盖上黑乌乌的盖子。
随后耳边传来咚咚哒哒敲钉子的声音……
封盖，至此礼成。
以后再也没有黎昭了……
也没有阳光了，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与死亡了。
或许是出自对生的渴望，亦或是对死亡的恐惧，她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将缠成一道道的鬼影扯得粉碎，一脚将棺材盖子踹飞出去。
鬼影明显被吓了一跳，稍微一顿，就给了黎昭逃生的时间，她在人迹罕至的夜道里狂奔。
身后的鬼影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依旧紧紧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