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康健,既无旧疾也没有新伤,黎昭松了口气。
倒是那位公子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红一片,在苍白的皮肤上很是突兀。
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打啊杀啊”的呼喊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片冲天的火光。
黎昭眯了眯眼,终于看清——那片火光只是待在原地,并没有朝着他们移动的迹象,得出结论:“不是来追杀你的。”
公子耳尖一动,将自己听到的声音娓娓道来:“听声音,似乎是抓到了一个小偷?跟上,去看看。”
说罢,公子先行一步,徒留黎昭一人站在原地,她纳罕:这位公子,使唤的如此理所当然,是把她当丫鬟了不成?
行刺的刺客一般是不会刺杀人群中的某个人,一来是人多,容易误伤;二来是不利于之后的逃窜。
想明白这点,她按着公子的脚步跟了过去。
也不知道鄢凌和澹台真她们怎么样了?黎昭边走边想,很快就走到公子身边。
“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一队穿戴整齐的家丁围成一个圈,手里举着刀与火把,模样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茬。
公子不动声色将黎昭护到身后,解释道:“似乎是这户人家的女儿过生日,因着生辰礼办的招摇了些,招了个贼进来。”
黎昭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真看到圆圈中间有个人,仔细一看,似乎是个女孩儿,模样清秀,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这么小的女孩,会是小偷?”她疑惑不已,继续朝里面张望着。
因着地界特殊,四周邻居多是练家子,平时也会个一招半式,自然不惧半夜有贼惦记,这时候也纷纷涌了出来。
“发生了啥?”
“好像是王老爷家招了贼。”
“前段日子王老爷不是出去了吗?”
……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黎昭很快理清其中的关系:被偷的是这里的富户,姓王,今日是王相公千金的十三岁生辰。那位小偷正是王相公的私生女,白日里趁着王夫人父亲王老爷不在,借着吉祥的名头想为自己和母亲讨一口饭吃,谁知被王相公的正牌夫人当成要饭的给打了出去,这才想到半夜偷盗的。
“大娘啊,那女孩好歹是王相公的孩子,这女儿来找爹要口饭,怎么还给人打出去了,王相公就没说啥?”黎昭很快就融入到他们八卦大队中。
大娘上下打量她一眼,先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吧?”
公子眼睁睁看着她遍身绮罗和那群人打成一片,心中很是讶异。原本他以为黎昭是话本子看多了想要仗剑天涯的官家小姐,但现在看来……
大娘很快就被她逗乐了,将来龙去脉缓缓道来:“这王相公年轻的时候,可是咱们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人也争气,考中了秀才,可惜老母病弱,没钱买药,就被当时王小姐的爹招为女婿,从此改了姓,成了他们王家人。”
“这与那位姑娘有什么关系?”公子也来了兴趣,于是插了一嘴。
大娘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他刚才的插话。
见气氛不对,黎昭赶忙劝道:“大娘,我们是一起来的,一起来的,他这人打小就这样,寡言少语的连亲爹都看不下去,要不是大娘您说得带劲,他肯定到现在还得憋着不说话。”
没几个人能拒绝恭维,尤其是已经聊上头的人。一听这话,大娘立刻喜笑颜开,愿意继续说下去:“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什么青梅什么马的,反正就是王相公有个相好,那孩子就是王相公和他相好的。王小姐的爹可还没死呢,你说王老爷敢留下这孩子吗?”
原来如此……黎昭若有所思:老丈人还没走呢就敢闹出来私生女,不知道是真爱还是纯粹管不住自己。
黎昭还想问下去,话头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大小姐到。”
几人沿着声音望去,只见大门内走来一名衣衫整齐、眉清目秀的小姐,既无脂粉的俗气,也无金钱的傲气,反倒和普通的官家小姐别无二致。
“好漂亮……”她喃喃道。
甫一开口,黎昭就见识到这位王小姐的手段,只听王小姐细细的声音传来:“既然抓住了小偷,那就按照咱们府里的规矩办——先打他个五十板子!再送到官府!”
五十板子?!
黎昭张了张嘴,看那女孩的身量,别说五十板子,就是十板子都挨不住。她见不得人受伤,刚想阻止,就听到桐油大门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且慢。”
来人是个壮年男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模样有些颓废,却也难掩一身的书卷气。
看来此人就是大娘口中的“王相公”。她止住脚步,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同时手里也捏着一包睡睡粉。
“不过是个小毛贼,还值得夫君亲自来一趟?”王小姐柔和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王相公的身上。
王相公脸色一绿,暗暗瞪了女孩一眼,柔声安慰着王小姐:“这不是夜黑风高,担心夫人被某些不长眼的东西撞着,夫人金尊玉贵的,还是快些回去收拾,这里交给为夫就好。”
单听两人的对话,黎昭就对他们夫妻的相处有了些底
——一个面慈心狠,一个虚与委蛇,她倒想看看两个人是怎么“飙戏”的,于是环抱双臂,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你我夫妻二人本就一体,”说着,王小姐意有所指瞄了女孩一眼,故意加重语气:“又何谈你我之分?”
王相公深知再这么下去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大,想着敷衍她了事:“不过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夫人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一听亲生父亲这么说,下面的女孩登时哭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凄凄哀哀,很是让人揪心。
黎昭刚想冲过去,就被一边的公子拉住了衣角。
“是妾身教女无方,还请王小姐看在她年幼无知,放过她吧。”说话的是个荆钗布裙的女人,模样沧桑,眉眼间能看出和那女孩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