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阔气得大喘气,指着卫邀月的鼻子气愤道:“卫邀月,你居然敢使唤我兄长?!”
贺兰枭剜了沈阔一眼:“老子愿意。”
这还是卫邀月第一次听到贺兰枭说这样粗俗地说话,莫名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是是是,是我不好。贺兰将军位高权重,我怎么能让您给我倒酒呢,折煞我了,折煞我了”
卫邀月一口干了碗里的酒,干脆抢过酒坛,自己粗手粗脚地倒了满满一碗,撸起袖子朝贺兰枭倾杯。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贺兰将军,我敬你!”
方申惊了:“嚯。这句子,我就是看一辈子的书,怕是也写不出来啊。”
方申伸出大拇指,赞扬道:“卫娘子,你的诗才还真是名不虚传。”
卫邀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李白!”
“李白?李白是谁?”方申问。
卫邀月正想解释,贺兰枭却先开了口道:“是她的一位前辈。”
方申道:“哦这位前辈,还真是深藏不露。”
沈阔冷言冷语道:“什么诗才?我看她之前的诗多半都是抄的!”
贺兰枭立马朝他瞪过去:“没正经话说就滚。”
沈阔不服气,但也不敢再作声。
卫邀月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她本来就是抄的,人家沈阔也没冤枉她。
李大娘酿的杨梅酒甘甜可口,卫邀月这个不爱喝酒的,居然一碗接着一碗地上了瘾。
卫邀月咋了咋嘴,赞叹道:“好酒,好酒!”
沈阔抿下一口,不屑嗤笑:“就你?还懂酒?”
“懂啊。”
卫邀月端着碗,抬眸看着微微暗下来的天,沉醉道:“在我们那儿啊,最好的酒,当属茅台、五粮液。当然啦,洋酒也是有的。人头马xo、罗曼尼康帝、82年的拉菲……哦对了,还有我们绿岛啤酒!啧啧啧……比你们这醴泉酿,可美多了。”
贺兰枭眉间阴云不展:“你们那儿?”
卫邀月得意轻哼:“嗯。”
“是何处?”
卫邀月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这杨梅酒不是很醉人,但也架不住她这个不胜酒力的人一碗一碗的当水喝。
不过她自己心里暗想:但就算是说漏嘴又如何?反正她说了,在座的,哪个也不会信。
卫邀月便含着笑,盯着贺兰枭那双好看却又冰冷的眼眸,一字一字道:“中华人民共和国。”
她仅从贺兰枭的眼底看到了一瞬间的犹疑,转而,则是无边无际的平静。
“本将军征战四方,博览古今群书,从未听闻有此国族。”
沈阔不在意道:“兄长理她干嘛?她就是醉了,说胡话呢!真是丢人。”
卫邀月脸颊红红的,语气认真,娇憨道:“我没说胡话,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中国人,来自公元二零二三年。我出生在美丽的绿岛市,那里依山傍海,风景宜人,有吃不完的海鲜,还有全世界最好喝的啤酒。我们绿岛人从小在海边长大,枕着海风入睡,闻着啤酒花的麦芽香在沙滩散步。夏天的时候,世界各地的游客都会来看海,那海水浴场上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卫邀月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笑着笑着,却又红了眼眶。
从前她总是吐槽,绿岛一到夏天就变得无比拥挤。总是堵车的街道、排队都排不进去的饭馆、还有那下饺子般的海水浴场
那些她曾经讨厌的,是只能存档在她记忆里,回不去的故乡。
沈阔皱着眉道:“绿岛?这世上哪有这么个地方?真是可笑。”
“可笑?谁可笑?”
卫邀月脸颊绯红,站起身来,懒懒散散地倚在柱子上,一手举碗,一手提坛,自斟自饮。
“你可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你可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你可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知‘竹杖芒鞋轻胜马’?可知‘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沈阔当然不知道,就算是贺兰枭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
她看着贺兰枭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愈发猖狂了起来,整个人半伏在桌上,弯着眉眼,笑得挑衅。
“你们不知晏殊,不知李清照,不知辛弃疾,更不知柳永与苏东坡。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更别提近代史上,数不胜数的开国伟人了我又怎么跟你们说得清楚,何为中华人民共和国?”
倏忽间,一只滚烫的大手牢牢地擒住了她的下颌。
朦胧迷离的视线里,沈阔憎恨狐疑的眸子里折射着瘆人的寒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
酒壮怂人胆。
卫邀月只觉得胸口翻涌着热浪,脑子里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一巴掌拍开了那手去。
“我是你祖宗!我是造物主,我是老天爷,是你们这儿的女娲娘娘!”
她忽然瞥见窗外圆满的月光,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悲凉来,冷不丁地嚎啕大哭。
“我死得好冤啊!!我日夜不分,笔耕不辍,却年纪轻轻地猝死在出租房里!!爸爸!妈妈!月儿好想你们啊!!”
贺兰枭起身,一把将沈阔拦到了一边,警告道:“再乱来你就滚出去。”
“兄长,她言辞如此可疑,你却生我的气?您听听她说的话,什么共和国?她指不定是赤尧派来的奸细!”
贺兰枭扭头看向卫邀月,张了张口,才想问什么,卫邀月就像是疯了般扑过来,丝毫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她揪着贺兰枭的衣襟,一张娇美白皙的脸逼得极近,桃色的双颊像是带着酒的温度,若即若离地灼烧着贺兰枭的冷眸。
“贺兰枭,你也怀疑我吧?你应该怀疑我的傻子才会不觉得我有问题。可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你们你们才是假的”
贺兰枭睫羽微颤:“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卫邀月忍不住又哭又笑:“你骗人怎么会有人信我这种鬼话呢。”
面前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女子,霎时如抽去了筋骨似地,合着眼帘,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
贺兰枭身子一僵,梗着脖颈垂眸轻唤——
“……月儿?”
翌日清晨,卫邀月是被渴醒的。
天刚蒙蒙亮,她想起身去寻口热水,却感到身上沉得很。仔细一看,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她盖了三床大棉被。
她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李大娘家过了夜。
昨晚的事情断断续续地闪烁在她的脑海里,她实在是想得头痛,口干舌燥地咳嗽了两声,把贺兰枭给招了进来。
“怎么醒得这么早?可是冻着了?”
大夏天的盖了三床棉被,怎么可能冻着呢?
卫邀月咧嘴一笑:“没有没有。那个我怎么睡在这里了?”
沈阔端着早饭走了进来:“你还有脸问?要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我们用的着在这里打地铺啊?你倒是舒服,床给你睡了,被也都给你盖了。麻烦人家李大娘忙活了一夜,又早起给我们准备早饭。”
沈阔把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气恼道:“还要我伺候你吃早饭麻烦!”
卫邀月被说得有点内疚了,挠头道:“那我没有吐得到处都是吧?”
沈阔冷哼道:“那倒是没有。你一想吐,就自己使劲儿捂着嘴,又给咽了回去。你说,这叫节俭,不能浪费食物。”
还不如吐了呢。
贺兰枭递过一块湿帕子来:“别听他的。快来吃饭吧。”
沈阔塞了块饼,不耐烦道:“就是,赶紧起来吃完饭,还有活等你干呢。”
卫邀月还以为沈阔说的活,就是帮着李大娘收拾收拾屋子。
结果他们吃完了饭,直接领着卫邀月挑着篓子上了山去。
半山腰上,有一片很大的茶田。
这里跟盛都的繁华不同。
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绿色,蝉鸣的声音让人的心思仿佛回到了童年。
茶香伴着青草的气息弥漫在鼻尖,这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卫邀月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简单,自由,让人感到放松。
李大娘道:“卫娘子啊,采茶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这大热天的,你不必跟着忙活,在一旁找个阴凉地方休息吧。”
卫邀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小的时候,她家里不算富裕。
爸爸是个普通的工人,收入不高。妈妈则帮着村里的种茶户采茶叶打零工,每个小时的工资,仅仅是七元钱。
在卫邀月儿时的记忆里,母亲的皮肤总是黝黑的。
本来漂亮的妈妈,在烈日的炙烤下,一粒一粒地采着茶叶。她采的茶总是那么香,那么嫩。可是妈妈自己,却一日一日地老去。
卫邀月想知道,妈妈在干这份工作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不用,大娘,他们都在忙,我闲着像什么话呢?不过我以前没采过茶叶,能不能麻烦您先教教我?”
李大娘耐心地手把手教她,还把自己的遮阳帽给了卫邀月。
就这样,没一会儿的功夫,卫邀月就体会到了采茶的不易。纵然她带着遮阳帽,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贺兰枭递过一碗水来:“累吗?”